第383章 最后的证据
刘三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语气是无比平静的，但是正是这种平静之下，是翻涌着的仇恨浪潮。
“这些年来，我每一天晚上都在想，如果当初我没有被替换，如果我当初正常去大学，那我会拥有怎么样的人生？那我现在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的人生，一定会比刘子强的人生要更好，我一定能给自己一个更加完美的未来。可是这一切，都被刘子强给夺走了，他夺走了我的人生，他让我彻底失去对未来的希望。我努力了那么多年，就是为了能够脱掉这身戏服，能够走出去，可是结果呢？”
周也没有说话，也没有安慰他。
因为周也很清楚，在这种情况下，任何的劝慰，都是无比苍白无力的。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任何人都不敢保证，自己经历了刘三的事情，自己站在刘三的角度上，能够做出正确的选择。
仇恨，是会吞没一个人的。
刘三身体前倾，第一次主动和周也对视。
“警察同志，你告诉我，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如果你是我，你会做什么样的选择？我不相信你真的能堂而皇之地说出自己会放下仇恨这种伪善的话。”
周也不置可否。
“你是警察啊，你们警察应该是维护正义的啊，可是我们受到刘子强一家欺侮的时候，你们警察在什么地方呢？你们能做的，不就是将你们的枪口，对准我这样的人吗？刘子强父子那样的人呢？他们的罪行，你们惩罚了吗？”
周也回答。
这是他第一次，面对一个犯人的话，而完全语塞，无法回答。
“刘子强夺走了我的人生，这一点，并不是用一条命就可以还的，他夺走了我最重要的东西，那同样的，我就夺走他最重要的东西。他不是将他孩子视作是最重要的东西吗？那我就毁了这个孩子的未来。我不会杀了这个孩子，因为死亡，其实只是一种解脱，以后的人生中，那个孩子将痛苦地活着，并且那个孩子知道，自己的结局，是因为自己的父亲和爷爷，会怀着仇恨活着，痛苦的活着，就像我这些年一样，这才是我想要的。”
“那三眼婆婆呢？”
终于，周也忽然问。
听到这个名字的那一瞬间，刘三忽然浑身一震，眼中流露出一丝愧疚。
这也是他第一次，露出这样的眼神。
周也深吸一口气，然后继续问：
“如果你真的只是在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的话，那三眼婆婆为什么会死？她只是一个无辜的人吧？既然是无辜的，那她为什么会死？你不是只在为自己讨回公道吗？那你讨回的公道，沾染了三眼婆婆的血，那还叫公道吗？”
刘三沉默了，表情痛苦不已。
“你不懂，你不懂我到底忍受了多少东西，你不懂我到底承受了怎么样的心理折磨。”
周也的话，直接击中了他内心最脆弱的地方。
很显然，三眼婆婆的死，对于他来说，并没有那么的无足轻重。
“她的死，实非我愿。”
终于，在一阵内心挣扎后，刘三接着说。
“你知道我为什么现在才下手吗？十年前我们赶走了刘子强，在他顶替了我之后，这几年的时间里面，其实我随时都可以报仇，但是我并没有那么做，我一直等到了现在，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周也摇了摇头。
这也是他心中最大的疑问。
刘三拥有无数次报仇的机会，但是他始终没有选择报仇，而是将仇恨埋藏在心底，一直默默忍受了这么多年，最终才选择复仇。
他到底在等待着什么呢？
等待一个最合适的时机？
“我之所以等到现在，就是因为三眼婆婆。”刘三深吸一口气，然后说。
“她的死，其实是一个我也不愿意看见的结果。”
“就像你说的，她是一个无辜的好人。她不应该被卷进这件事当中的，但是，从十年前起，她就已经被卷进来了。只要她活着，我的计划就没有办法完成，所以她必须死。我一直在等，等她自然地病逝，等她自然走到自己生命的尽头。为此我等了十年，整整十年！你知道这十年我是怎么过的吗？”
“可既然你已经等十年了，为什么现在就等不了了呢？”这个答案是周也没想到的，但是伴随着这个答案的，是更深的疑问。
“因为没有时间了。”都已经说了这么多，刘三看起来也没有想要藏着掖着的意思了。
“按照原定的计划，今年下半年的时候，刘子强一家，会移民到国外，也就是说，这已经是我最后的机会了，如果错过了这个机会，我就再也没有机会为自己讨回公道了。”
说着，刘三抬起头看了周也一眼，又自嘲地笑了笑。
“说来也好像，他夺走了我的人生，上了一个好大学，找到了一个好工作，有一个好老婆，生了一个听话的孩子，并且表现得像是一个完美父亲，甚至马上就要去国外了。而我呢？我只能一辈子都穿着这身戏服，在他打算去国外的时候，我甚至走不出这个村子。”
悲凉二字，此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这是我最后的机会，我没有办法再等下一个十年，甚至不只是十年，所以……我知道我做了什么，我没有选择。”
刘三闭上眼睛，然后说。
“很高兴你能和我说这些，我原本以为，你什么都不会和我说的。”周也非常诚挚地对他说。
刘三没有回答。
周也起身：“差不多了，该问的也都问了，既然已经弄清楚一切了，那就等待接下来的结果吧。”
“对了。”就在这时，周也忽然想起一件事，于是又问道。
“我们查到，你的婶婶虽然嫁到农村，但却是一个非常喜欢读书，且学识渊博的人。你之所以能够从小就展现出过人的才智，除了天赋之外，和她的关系也很大吧？是她从小培育你读书的对吗？从你抓了那本书的那一天起。那为什么那天，你会带着刘子强去她家？”
刘三的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但是他并没有说话。
“你恨的不仅仅是刘子强，还有你自己对吗？”周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准备离开。
“你知道我当时为什么要把那张真正的碟片拿给你吗？”就在这时，刘三再度开口。
已经走到门边的周也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
“那是我故意留给你们的破绽，是我故意给你们制造的机会，一个有可能给我定罪的机会。如果我当初毁了那张光盘，那这件事情，就已经成定局了，但是我把那张光盘给你了。”
周也有短暂的一瞬间愣住，随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果我不想让你们抓住我，那你们是找不到任何证据的。”
刘三继续自顾自地往下说。
“去找吧，如果你们能找到那个证据的话，那我会认罪的。”
是的，刘三真正怨恨的，除了刘子强之外，还有他自己。
所以，从一开始的时候，他就压根没有想过要脱罪。
他早就，留下了足以钉死自己罪名的证据。
他没有输，他只是不想赢而已。
“了却仇人因果事，奈何桥上把命还。”
刘子强欠他的，已经还了，可是他自己欠下的，又该怎么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