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小说

第9章 第九回

书名:梦入芙蓉林娘子本章字数:2515

       我感激的笑了笑,便同他一块回到榻上坐了。

“你这一开窗户倒助了我了,我有了一首了。”张琼负手度步,沉吟道:“

水晶宫殿琉璃墙,疑似落絮扑面凉。

瑶津水渀霏霏没,曲江枝上纷纷扬。

忍踏琼瑶碎玉屑,为寻知己浮金觞。

劝君今夜须沉醉,不管明朝莫断肠。”

“张姐姐作的真好,可惜我听不大懂。为寻知己浮金觞,是说咱们用金盏吃酒吗?”七姐一壁吃着手里的芋头赞道。

“是不错,倒是可以同王舍人并称至宝丹了!”我忍不住揶喻道。

“我的不好,你作一首来,压过我再来说嘴还不迟呢!”张琼斟了盏酒,仰头吃了,愤愤道。

“我的虽不好,却是不敢用金啊玉的堆砌。”我笑着吟道:“ 夜雪敲窗已三更,凄凄孤馆一灯莹。

北风其凉君不见,雨雪其雱妾泪盈。

茕茕独坐难凭雁,厌厌久病愧穷经。

玉堂内尚隔未远,且自开怀醉蓬瀛。”

“好,三更夜雪敲窗,一灯孤馆莹然。不加典故,便让人心骨俱冷。真是好句!”张琼拍了手赞道。

“只是这诗似乎是和别人的。哦,我想起来了,你和的是我才念的欧阳学士的玉堂诗。”

张琼恍然大悟,笑道。

“诗作的是比我的至宝丹好,只是这“君不见”想的是谁?“妾泪盈”说的又是谁?”张琼笑嘻嘻的打量着我询问道。

被他问中心事,脸上不由的便红了,只不做声儿。

“本来嘛,与学士们和个诗,写写文,也没有什么。你要是不说,我就写了出来。明日天晴了,便叫李怀玉那猴子拿了玉堂去,交给欧阳学士,只说是你林大掌籍吃醉了酒写的。”张琼得意洋洋的坏笑道。

只怕他真写了传出去,眼圈便不争气的红了。猛咳了几声儿。

哀求道:“好姐姐,你千万别告诉...千万别告诉欧阳学士。我的脸面性命,都在姐姐手里了。”

见我泫然欲泣,他忙敛了笑容,拉了我手安慰道:“我是同你开玩笑的,哪里想到你就认真起来。”

“我早就晓得你的心事,可不是上回赏灯时结下的这缘分?”张琼拉了我的手问道。

我不好意思,只是低头不语。

“欧阳学士的学问是玉堂里第一的,林姐姐的学问是咱们六尚里第一的,你就嫁给欧阳学士吧,没有谁比他更合适啦。”七姐忽笑着插言。

“这又与你什么相干,那么多吃的也堵不上你这快嘴。”我红着脸嗔道。

“你也别恼,七姐的话虽直白,却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你年纪大了,身子又不好,是该想想出去的事了。要我看,欧阳学士学问又好,人又生的那般好,性子也温和。要是能出去,你便嫁与他做妾吧。” 张琼语重心长的劝道。

“你们没一个好人,不与你们说话儿了。”我羞的满面滚烫。

“唉,说说罢了,出宫哪里那么容易呢!”七姐叹道。拿了个剥了皮的芋头吃了。

“是啊,怎么也得十年八载的。我倒是自得其乐。只是可怜林妹妹,他身子不牢靠,我看官家的心思也难说。”张琼扶了我肩膀叹婉道。

“尽拣些恼人的话说,你适才不是说,劝君今夜须沉醉。我便听你的,我们不醉无归。”一时心里五味杂陈,斟了盏酒,一口吃尽了。

“干。”张琼素来豪爽,一饮而尽。

我们二人,酒到杯干,也不知吃了多少。

只听得“咚”的一声,醉眼朦胧中恍惚瞧见七姐瘫在了榻上。

又吃了几盏,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白晃晃的日光照进屋子里。

鸟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睁开朦胧的眼睛,只见屋子里杯盘狼籍,七姐仰面朝天的睡在榻上。

张琼趴在茶床上,袖角儿浸在了半盏残酒中。

我下得榻来,只见地下的火盆一丝热气都没了。灯里的油也见了底儿。

走去推开窗子,一阵冷冽清新的风吹来,一扫屋中酒和香药混杂的味道。

“呀,这样晚了!”身后传来张琼的声音。

“唔...我头好疼啊。”七姐哼道。

我拿了面盆去水缸打了盆水,掇了来放在架子上。又取来洗面药。招呼张琼道:“既晓得晚了,还不来盥洗了,年下了,诸事繁忙,去迟了不好。”

张琼是典簿,管勾宫人廪赐之事,年下是宫中赏赐发放最多的时候,是以催促他快些去。

“我竟吃糊涂了,这如何使得。可恨公服也没穿来。”张琼一壁说一壁跳下榻,直冲过来,也不用面药,胡乱的洗了把脸。又拿了梳子三两下把头发通开,一手挽了。道:“圣人今儿要赐下各阁诸司的年例钱绢,迟不得,我且去了。”说着披了斗篷一溜去了。

“这急脚鬼,你慢些,误不了事。”见他走的急,只怕雪地里滑,便高声嘱咐道。

“哦,我知道啦,衣服还没换呢。”声音越来越远了。

我方就着他洗过的水搓了把脸,拆开昨日燕居时梳的堕髻,梳了个加冠子的小髻。

又去开了衣箱,找了身圆领公服换了,束上红革呈带,加上软脚漆纱幞头。

叫了本司祗应的小内人进来收拾屋子。

见七姐睡在榻上撒娇,不肯起来。便哄他道:“快别睡了,外头散果子呢,去迟了就没有你的了。”

听了这话,他一下爬起来,四下看看,不见有人放果子。伸了个懒腰,欲继续去睡。

我走过去,顺势把他拉下榻来,道:“今日司里事多,你去跟着苏司长给各阁里送纸笔。”

“哦,我知道啦。这样的巧宗儿,林姐姐怎么不去呢?”七姐疑惑道。

“我与你们苏司长商议好的,他又爱各处应对,我何苦与他去争呢。再有,我看见外头的人就怪烦的,倒不如对着书册自在。”我微笑道。

七姐洗漱罢,便去了前面堂中找苏云娘。

快过年了,各司里的人都忙的不可开交。尚仪方氏便与我商议了,停讲经籍一月,过了上元节复讲。我反倒清闲起来。

大雪下了两日一夜,今日总算是停了。庭中的雪积的有一尺多厚,映着日光,亮的刺目。竹稍上的雪,成块的堕下。

小內侍们拿了扫帚使劲的推出一条路来。

我加了件大红像生梅花锦的斗篷在身上,望延福宫行去。

那所荒废已久的宫院,有一株绿色的梅花。登上金漆剥落的角楼,可以看见东京的烟火人间,虽然是是一角儿。

一路走过崇政殿,庆寿宫,路过福宁宫正门,加快了步子,只盼快些过去。

却见两个小黄门急匆匆自殿里出来。掠过我身侧,往东行去。

“你说官家的病要不要紧?”

“我哪里晓得呢,只因连日大雪,官家心疼百姓,下诏恩恤不算,昨日在雪中跪了半夜亲祈。”

“昨夜我直门,看着心里都...都不是滋味儿。”

“唉,你说咱们官家最是仁慈不过的,老天怎么就不可怜呢。”

他们的对话一字一句的落入我耳中。

乍闻官家不豫,我心里很是担忧。

这担忧,也许是因为他和煦的笑容,宽仁的处事。

但更多的是他爱民如子,礼待文士,虚心纳谏,勤政不怠,能以百姓心为心的盛德。

他以身为法,起居简朴。闻有天灾,以身请祷。用全部的生命庇佑着我大宋子民。

不似禁中的其他内人女官一样,心思在他的身上。这种感情,是臣于君,子于父的。

因为担心官家的病情,没了赏梅的兴致,闷闷的原路折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