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芒城京都
八百年过去。
开明十三年，一个寒冷冬夜，子时三刻。
蜀山郡芒城城主府内，一声声如临炼狱般的痛苦惨叫声不断从屋内传来，产婆在使劲儿地喊着：“开水，开水，赶紧吩咐伙房，开水不要断”，一位清瘦男子在院中焦急地踱步，他身边的侍女们正一盆一盆地往屋内端水。
“夫人，宫口已经开了七八分，看见孩子的头了，深呼吸，再加把劲，马上就要生出来了。”产婆一边用热毛巾热敷着床上女子的宫口一边说道。
床上的女子全身已被汗水湿透，几缕濡湿的头发散乱地贴在额前，一张原本秀美的鹅蛋脸被疼痛扯得变了形，她努力张开嘴深吸一口气，双手紧紧攥住身旁的红鲤绣花锦被，使出了自己的最后一丝力气。
“哎哎哎……”随着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响起，突然一道金光从院中天井中升起，刹时升腾至半空，将整个城主府照得通明透亮，犹如白昼一般。
产婆一边用温水搽拭着婴儿身上的胎脂，一边对着床上的女子说道：“恭喜夫人，喜得郡主！”
“快……快去告诉城主……”女子虚脱地说道。
“是，夫人”身旁的侍女应答一声，连忙向院中跑去。
“禀报城主，夫人生了，是位小郡主！”侍女对着清瘦男子深揖一礼说道。
“何因青光横空起，飞仙飘然落芒城，今日叶家喜得明珠，满城金光乍起，灿若星辰，天降祥瑞，小女就名青城吧，叶青城。”从金光异象中清醒过来的叶城主喃喃地说。
“是，城主，我这就去回禀夫人！”侍女又连忙起身朝屋内跑去。
是夜，开明国都城——京都，雪纷纷扬扬地下了一夜。
翌日清晨，纯白轻盈的雪，层层叠叠地堆积在蒙疆大将军府的亭台楼阁上，青石院落，红墙白雪，重门深锁，显得亘古而宁静。
望着那一檐飞雪，一个面如冠玉，年龄不过五、六岁，正在赏雪的蓝衣锦袍男童突然莫名其妙地说了声“下雨了。”
立于长廊之上，牵着他手的红衣女子错愕地看着他，㫌即喜极而泣，完全不管他说的是“下雨了”还是“下雪了”，只是激动地说道：“翊儿，你会说话啦！五年啦，你终于开口说话啦！”
蒙翊迷惑地看着她，只看见她的嘴唇在动，根本听不见她说的是什么，刚刚那消停了一瞬的“云朵呀，云朵呀，民贵呀，民贵呀……”的叫声又开始响起，好像有只子归鸟藏在他的耳朵里，一刻也不停地鸣叫，象是要唤醒沉睡在他记忆里的什么似的，他的眼神因为迷惑又开始变得痴傻呆滞起来。
看着他又是一幅天聋地哑的痴傻模样，母亲泓阳公主摇摇头，温柔而充满怜爱地说道：“今日腊八，太子古月星朗、三皇子古月长庚要陪皇后娘娘来府中赏雪，你们年龄相仿，一会儿可去松林玩冰晶，去梅园堆雪人、打雪仗。”
蒙翊仍不言语，既不点头，也不摇头，泓阳公主见他刚刚开口说话了，心想着他不是真的天聋地哑，只要悉心医治、耐心教导总会好起来的，倒是心情愉悦，不似往日般忧心仲仲。
“公主，皇后娘娘的銮驾已经出了东宫门，过了明月桥，就快到了。”泓阳公主贴身随侍佟嬷嬷前来禀报。
泓阳公主遂整理好凤冠霞佩，牵着蒙翊，带着家中一应女眷前往府外大门口迎驾。
来到门外，但见銮驾已经远远而来，四名五品太监以手护舆行于銮驾之前，十二名六品太监行于銮驾之后，两个宫人一左一右举着两把一米多长的鹿尾形仪仗扇“五明扇”，亦步亦趋地跟在近旁。
不一会儿，銮驾到了门口，身着明黄色百鸟朝凤锦缎服和正黄色斗篷的皇后娘在宫人搀扶中下得车来，身后一高一矮跟着两位身披紫红色麒麟斗篷的皇子，矮的和蒙翊差不多大小，模样生得倒也俊俏，不过神色显得十分霸道倨傲，正是一向高高在上的三皇子古月长庚。高的看起来比蒙翊略大一些，大约八九岁的样子，眼神似星辰明月一般，熠熠生光，正是太子古月星朗，当真是人如其名，整个人看起来竟比蓝田美玉更加温润和煦。
除蒙翊母子外，其余众人皆规规矩矩跪伏于地。
“见过皇嫂，望湖楼火炉已经生好，鲜果点心一应俱全，昨日雪下了一夜，整个湖面皆是一片银妆素裹，雪景甚好。”泓阳公主说道。
“泓阳妹妹，天冷，我们先屋内说话，星朗、长庚，母后先和姑母说会儿话，你们先和翊儿一起去雪地里玩。”皇后说完便径直朝厅内走去，泓阳只得放开蒙翊的手，紧随其后跟上。
进得大厅，皇后在主位端然坐下，泓阳陪坐于右席，待仆人奉上热茶，便摒退左右，厅中独留下姑嫂二人。
“妹妹，蒙将军不日便将得胜回朝，皇上圣心甚悦，特命皇嫂过府来告知妹妹，以免妹妹挂怀。”皇后道。
“谢皇兄皇嫂关心。”泓阳道。
“蒙家大公子虽然年仅十六，但此次随同将军一起出征，于数万军中取敌将首级，击退胡军，英勇善战，战功卓著，此番回朝，论功绩必能封为四品将军。二公子虽才年方十一，但聪明睿智，文武双全，将来也必是国之栋梁。”皇后缓缓道。
“谢皇嫂谬赞，昶儿此次军中建功实属侥幸，朔儿更是年幼，不过比同龄的孩子稍微长进一些，哪里就能担得起国之栋梁四字，皇嫂莫要听信传言，坊间传闻当不得真。”泓阳回应道。
“妹妹糊涂！大公子、二公子皆为先夫人所生，虽说你视他们为己出，但到底不是亲生，谁知他们是否把你当生母。何况翊儿自一出生便天聋地哑、痴痴傻傻，待他二人长大，将军百年，这蒙府哪还有你们母子容身之地。”皇后侧身低语道。
“皇嫂说的哪里话，昶儿、朔儿是我一手带大，我们亲如母子，他们心地善良，对翊儿也是极好。”泓阳轻声辩解，心里明镜似的，皇兄古月寅表面仁厚，一副贤德圣君的模样，实则生性多疑，定是担心将来蒙家势大，功高震主，欲断其血脉，以防患于未然，就如当初以赏赐之名强行将自己嫁与蒙疆为妻一样，实则是将自己当成一枚眼线和棋子，安插在蒙疆身边。
“妹妹难道忘了，他们的母亲是因何而死？”皇后语带威胁地说道。
泓阳沉默不语，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