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顾宅
曹武的手一下被人抱住，他转过头，只见那抱住他手的少年圆脸圆眼，明明看着十二三岁，却长了副娃娃的模样，与自己弟弟曹讷小时候颇有几分相似，微微愣了一下。
小七不知他心中所想，自顾自道：“将军大人！无论您心中是如何不平，在外人眼中孟老爷毕竟还是您的老上司。他如今尸骨未寒，您就上门来将他的两个忠仆砍了……这事好说不好听啊！”
他看起来年纪小小，却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曹武心中不免有一丝惊讶，抽刀的动作微微一缓，嘴上却道：“我曹武在金州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还怕旁人嚼舌根？”
小七一听这话，就知道他内心已经动摇了，赶忙趁热打铁：“曹将军可听过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圣人还怕招人非议呢！再说了，您这次得了封赏，不也有金州百姓对您交口称赞的缘故吗？”
小七见他没有言语，定了定神又继续道：“更何况如今义安侯还在金州，听闻他刚接管了金州军，军纪严明得很！您也不想为了我们这般蝼蚁小民把还没捂热的官职给丢了吧？”
曹武望饶有兴味地瞧了他一眼，话峰一转：“差点被你带偏了！你既说自己是蝼蚁小民了，有谁在乎你们的生死？待我将你们都砍了！往井里一扔，有谁知道你们是死是活！”
小七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要连自己一起砍了，心里“咯噔”一下，心想，也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话，将这人给得罪了。
他哭丧着脸求饶，嘴里的话也颠三倒四起来，手却死死按住了曹武抽刀的手：“曹将军！是小的错了，不该胡言乱语！您不就是要找那谁吗？我帮你找！我帮你找！还请将军饶小的一条贱命……日后必结草衔环当牛做马报答曹将军的不杀之恩！”说着就哭了起来。
曹武见他心思敏捷、反应迅速，见情况不妙又能没脸没皮的求饶，一时觉得有趣，不由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小孩儿，有点意思！叫什么名字？和这俩人是什么关系？”
小七不明白他为何大笑起来，眼泪还挂在脸上，一时愣住了。
一旁的兵丁不耐烦地踢了他一脚：“我们将军问你话呢！”
小七结结巴巴地道：“我、我叫阮小七。我和他们没、没关系，就是来金州的路上跟我娘走散了，在这借住两天。”
“行了！既然你说要帮我寻那孟氏，现在就跟我走吧！”曹武说完，又瞥了刘荣夫妇一眼，“待我抓住她，再回来收拾你们！”说罢大步向外走去。
小七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曹武拎着领子拖了出去。
“诶？诶？”小七踉踉跄跄跟上曹武的脚步，还不忘回过头大声对着刘荣夫妇道：“刘大叔！刘大婶！我、我先走了！你们自己保重啊！”
话音未落，被曹武一巴掌拍在脑门上，他吓得脖子一缩，双手一下子捂住嘴，看起来就像只做错了事的小仓鼠。
刘荣夫妇在地上缓了好久才缓过神来。刘荣媳妇道：“这可怎么办呢？那孩子到了曹武手上，能落下好吗？”
刘荣摸着脖子，咳嗽了几声才道：“瞧那孩子方才说话的样子，是个极机灵的，比你我强多了，应该于性命无碍。只是……姑娘回来得突然，我们尚且吓一跳，这曹武又是怎么知道的？还来得这样巧。我刚才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竟是冲着咱姑娘来的。”
刘荣媳妇道：“姑娘嫁到京城都三年多了，能跟他有什么交集？”
刘荣道：“曹武这个疯子，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还当尽快将此事告知姑娘才是。”
提起孟灵均，两人都一起沉默了。也不知道她这会儿在何处，身体如何了。
被他们挂念着的孟灵均，这会儿正躺在顾家老宅的床上。
顾家世代居住在金州，原以贩卖皮毛为生，多年来一直在羌族人的地盘与大荣朝之间往返，对两地的地形、路线等可以说是了然于心。
顾知微的父亲名叫顾远舟，曾是闻名天下的经商奇才。在他接管家中生意的短短十来年间，将顾家的商业版图扩大了十倍不止。
顾家鼎盛时期，除了原先的皮毛之外，生意更涉及了织造、陆运、漕运、钱庄等行业。可以说当时顾家的商号开遍了大荣朝的每个角落。彼时，兴许有人不知道天子名讳，但一定知道顾家的商号。
只是……祸福相倚，巨大的财富最终还是为顾家带来了灭顶之灾。
当时，金州的州牧百里志觊觎顾家财富，伙同顾家大掌柜侵吞顾家资产。此事败露后，百里志以私兵冒充入关抢劫的羌族人，一日之间血洗了整个顾家——这还是顾知微接管无忧阁以后，在柳如欢留下来的卷宗里看到的。
顾远舟无亲兄弟，顾家惨案之后，只剩下稚子幼女，家中产业被百里志霸占，顾家逐渐凋零败落，最后留给顾知微的，只剩下这座祖宅。
因宅子里发生了灭门惨案，人人谈起顾宅色变。如今流传在金州的市井怪谈中，有一半都以顾宅为背景。直至去年，顾知微才着人将祖宅重新修葺，并安排了个胆大的老苍头守着。只是老苍头年迈，偌大的宅子打理得差强人意，如今也就勉强能住人而已。
此时天色已晚，孟灵均依然没醒，不知道是不是屋子里太冷，她似乎在瑟瑟发抖。顾知微取了厚厚的被子帮她盖上，燃起灯又生了炭盆，屋子渐渐暖和起来。
他行至床前仔细瞧她——她看起来比在孟家的时候好多了，原本惨白面容如今有了一丝血色，只是看起来仍是睡得极不安稳，也不知是在梦里见到了什么。
轻轻将她脸上的凌乱的发丝拨开，他用手抚平了她紧锁的双眉，似乎透过这张俏脸，又看到很多年前那个每天都给他送大虫子的小娃娃。她那时不过两三岁光景，想必是已经不记得自己了吧？
顾知微看着她，眼里多了一丝他自己也不曾察觉到的柔情。
突然，“咔哒”一声，一颗石子破窗而来，直冲他的后脑勺而去，顾知微他神色一凛，接头微微一偏，一下子接住了那颗石子。
他转过身，迅速追出门去，只见一个黑色身影从树丛中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