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死了但没有完全死透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重新拥有了意识,我几乎进入了一个奇妙的状态,奇妙到用一两句形容不出我那时候所处的境界。那种状态仿佛半梦半醒,有点像鬼压床,脑子里仿佛有无数云雾,知道却又不知道自己的境地。
我努力地想活动手指,想在无数浑浊中找到些清醒的感觉,可是那时的我却意外地发现我竟控制不了我的身体,有那么一刻,我甚至感觉我根本就未曾拥有过这副皮囊。
我睁不开眼睛,努力回忆着过去,却惊讶地发现我好像忘记了从前的自己,忘记了父母,忘记了亲朋好友,忘记了发生的一切……那时,我的大脑几乎一片空白,记忆全无,应该是丧失了思考的能力。我仿佛身处夜色里的茫茫大海,身体轻悠悠的,飘来飘去,时而浮起来,时而沉下去,眼中迷茫得看不到东西,涣散的大脑仿佛有硝烟弥漫,笼罩了天地万物,散不开,也拨不开。
我仿佛散去了一身来自俗世的杂尘,内心无比纯粹,思维无比豁达,一种来源于自然本质的感充斥在我全身上下。
这种感觉既熟悉又陌生,仿佛生来为人便随着我,可进入凡尘之后,经历了诸多事情的洗礼,这种感觉渐渐淡去,随之而来的,是我的记忆。
渐渐的,我回忆起了我的点点滴滴:出生、成长、亲人远离、上学读书、亲人故去、悲伤、找工作、工作、死亡……
“妈妈,妈,你在哪?妈……”
一个声音传来,声音无比清晰,令我蹙眉,因为这声音我很熟悉。
我回头去看,发现一个公园的花坛旁,一个少年正焦急地呼唤着自己的母亲。少年着急的模样出现在我的眼中,我很惊讶这个少年的容貌,我无比熟悉那副面孔,它甚至伴随了我二十余年,因为这个少年正是我自己,少年的我,无知的我,那个马上失去母亲和妹妹的我。
恍惚间,我有些茫然,有些不知所措。我有点想帮助少年,告诉他,他的母亲已经离开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可当我伸出手,想要拉住少年的时候,我却发现,我竟碰不到他。
我想哭泣,甚至不知道为什么。或许就是当一个人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却不知所措,不知道如何改变、如何阻止,只能看着,默默承受的时候,或许,那一刻才是最令人崩溃、最令人迷茫的吧。
少年焦急地等待着自己的母亲,而母亲却带着妹妹离开了。少年谨记着母亲告诉他的忠告:当和家人走散的时候,就呆在原地不要动,母亲会来找他,带他回家的。
之后,少年等到了天黑。是父亲接他回家的,父亲的转变很大,从严厉转成了假装温和,他骗少年说:“万瑾听话,妈妈带着妹妹却旅游去的,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只有咱爷俩生活在一块儿。”而那时的少年信以为真,日日盼望着母亲和妹妹。少年相信父亲的话,更相信母亲的话,母亲曾说过:不管多远,妈妈都能回来找到你。
少年坚信母亲所说的话,因为母亲是他心里的一座丰碑,是对他最好的亲人,是他最爱的亲人。当少年想哭的时候,母亲会贴心地抚摸着少年的头,安慰他,开导他,即使少年的悲伤会带给她身上,她也会默默承受。
我记得很清楚,在我小的时候常常生气,甚至只是因为父亲骂我给我带来的不平和不忿。那时候,我常常会找到母亲,向她哭诉这一切,甚至有的时候还会把心里的不平施加到她的身上。但母亲从未有过怨言,总是关心的看我,摸着我的头,对我笑。眉眼之中只有对我的关心,好像,我就是她的一切,我就是她的唯一。
而我,只希望时间能停留在那一刻,母亲对我微笑的那一刻。
儿时的回忆好似看电影一样,在我的脑海里放了一遍。我竟意外地发现,我的一生其实挺可悲,挺可笑的。
看过了自己可笑的一生,我沉默了。沉默过后,无边际的恐惧袭来,覆盖了我的大脑。
我害怕,甚至都不知道害怕什么,或许是害怕我已经挂了,又或许我是在害怕亲朋好友得知我死去的表现。他们可能会痛哭一场,把我曾留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一遍又一遍翻看;但是,又或许他们会强行把我从他们的脑海中挤出去,把我忘记。
我更害怕后者。我害怕我留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会消失,会被他们淡忘。那个时候,我可能会质疑我自己:我,真的存在过吗?或许只是一场梦吧。
我担心我的亲朋好友,可仔细想想,我那还有什么亲人和好友?母亲带着妹妹不知去向,父亲也去世了。
我有点想笑,苦笑,怅然的笑。当你发现你死去时什么也没留下,甚至没有人会来吊念你时,其实死亡也没什么。
或许,我早就死了,在他们的心里死了。或许更可悲,我的心,可能早就破灭了。
恐惧消失了,一切都消失了……
我再次睁开眼,眼前的世界变了,我赫然出现在城市的十字路口,那个我倒下敞开后菊的十字路口。
晚风把河边的杨柳树吹得摇曳,在月光的映照下,河中杨柳的倒影产生了一种凄美的错觉。
我始终忘不了刚刚所经历的一切,甚至思维仍处在梦境之中,不能自拔,不敢自拔。
我或许只是一缕游魂,在城市里迷茫地飘荡,随风摇曳,就好像河边的杨柳,就好像在河里随波逐流的枯黄落叶。没有归宿,也没有尽头,又仿佛我已经到了终点,可是我没停,只是越过了终点,迷茫地徘徊。
城市依旧那般繁华,晚风依旧那般萧瑟,深秋依旧那般冷冽,但我却少了点东西,不知道是什么,只是感觉心里空空的。
渐渐地,我好似想起了什么,身形一顿,登时一个哆嗦。
妈蛋!我TM貌似忘记碰瓷儿了!这特么上哪儿说理去?!
话说,我特么都成这逼尊容了,讹个万八千块的应该不算道德沦丧吧?
“方万瑾!”
就在我迷茫而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下意识地回头去找,却发现一条又粗又大,还有点黑的大粗铁链扔在了我的脖子上,刹那间把我绑的死死的,不能动弹。
那黑锁链上溢出的黑气使我发颤,不由自主地打哆嗦,一种本能的恐惧感涌上心头。我很想反抗,却发现自己动弹不了,甚至越反抗,黑色铁链锁的越紧。
“阳寿已尽,奉旨缉拿,莫要反抗!”
纳……纳尼?我已经挂了?
我才反应过来,回忆了刚刚所发生的一切,我特么的哪还有什么活人的特征,不就是一缕游魂在街上游荡吗?
可又一想,我有懵逼了:我特么不反抗为毛线还要被绑着呢?卧槽,这回怕不是完犊子了,刚特么死逑也就算了,难不成这人,哦不,是这鬼贪图我的身子?还是说他想跟我玩捆绑play?
嘶……说实话,这种情况我还是头一回遇到,有没有业内人士帮忙看看?在线等,挺急的!
我猛地甩了甩头,把这种荒谬扯淡的思绪抛在了脑后,仔细看了看抓我的人。
这时,我才注意到绑我的是两个身穿古代黑袍,头戴高帽,身上挂着一个和高帽一样的“差”字的人。
其中一个人面相独特,双目圆瞪,脸上一抹刀痕,生得一副怒容,很是威武。
而另一个人则尖嘴猴腮,贼眉鼠眼,双眼好似柳叶,一副戏剧里丑角的模样。
“卧槽?!黑白无常吗?”我有些懵逼,没控制声音,把内心的懵逼全说了出来。
“哼!”
哪尖嘴猴腮的人情不自禁地冷笑一声,像是在打趣地对一旁的“刀疤脸”说道:
“这得多大的腕子,才能请无常老爷出手啊?”
一旁的刀疤脸一听这话也笑了笑,拉了拉我的黑锁链,笑道:
“鬼差行事,莫要过问!到了地方,你自会清楚!”
说着,便把我往南边的荒山上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