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奇遇
动过。成晶亮的喷泉。突然间,金球仿佛真地捕捉到光线,如玻璃一般闪烁着耀眼的光芒:阳光射穿了金球。
再接着40位身穿黄色服装的男子弹着嘎瑟喔走过来了。嘎瑟喔只是在国王御前弹奏,声音凄厉,震耳欲聋。40把嘎瑟喔合奏,震得人神志恍惚,震得艾尔亨朗的塔楼颤抖,震得天上的风云抖下最后一阵雨点。如果这就是皇家音乐的话,那么卡尔海德的国王们一定全都发疯了。
最后走过来的是王室成员、卫士、宫廷大臣、显贵,王国的代表、议员、大使、勋爵们,个个带着尊重的气派,大摇大摆,自由散漫。队伍中间走着国王阿加文十五世,他身穿白色衬衫,外罩白色无袖束腰外衣,下身是白色马裤,扎着橘黄色皮绑腿,头戴黄色鸭舌帽。国王身上戴了一只金戒指,这是他身上唯一的装饰,也是王位的唯一象征。队伍后面跟着八个壮汉,抬着一顶四周嵌镶着黄宝石的轿子,多少世纪以来已经没有国王坐轿子了,它成了古代宫廷礼仪的遗物。轿子旁边走着八名卫士,手持“冲锋枪”,这也是野蛮的遥远时代留下来的遗物,但却并非有名无实,而是装满了软铁子弹。
死神走在国王身后,它后面跟着工艺学校、大学以及贸易学校的学生,接着是国王的家眷——一行行身穿红白黄绿色服装的儿童和青年;游行队伍的最后面是一大片缓缓行驶的黑色小车。
王室成员来到尚未竣工的江门拱顶旁边,聚集在一座用新木料搭建的看台上,我也在他们中间。游行盛典是为了庆贺这座拱门的竣工,从而将艾尔亨朗新公路与河港连接起来。这项疏浚河道,建造拱门,修筑公路的伟大工程历时五年之久,将使阿加文十五世王朝在卡尔海德历史上大放异彩。我们裹着湿漉漉的、臃肿的锦绣衣服,紧紧地挤在看台上。雨过天晴,太阳照耀在我们身上,光彩夺目,冬季里的太阳真是变幻无常。我向左面身旁的一个人搭讪道:“好热呀。真是热呀。”
我左边那人——一位矮墩墩、黑乎乎的卡尔海德人,满头油亮的浓发,身穿厚重的金边绿色皮革短袖束腰外衣、宽松的白衬衫、笨重的马裤,脖子上戴了一条粗大的银项链,银环足足有手掌那么宽——大汗淋淋,回答说:“是呀。”
我们站在看台上挤成一团,四周全城市民万头攒动,引颈仰望,宛如一大片褐色鹅卵石,千万双眼睛注目凝望,晶亮如云母。
这时候,国王登上一张新木料搭建的跳板,跳板从看台通向拱门顶,拱门的两根尚未接合的立柱高高地耸立在人群、码头与江面之上。国王一步步登高,人群躁动起来,纷纷低语:“阿加文!”国王没有反应。人们也不期待反应。嘎瑟喔开始奏乐,乐声乱哄哄的,轰鸣如雷,随即戛然而止,全场鸦雀无声。太阳照耀着人群、河流、人群、国王。下面的石匠已经启动了电动卷扬机,国王再登高时,拱顶石由绞索吊上去,从他身边升起,接着降下来,尽管它是一整块上吨重的巨石,却几乎无声无息地放进两个立柱之间的空隙里,使两者合而为一,成为一个整体,一座拱门。一位手持抹刀和吊桶的石匠站在脚手架上恭候国王;其他工匠像一大群跳蚤顺着绳梯下去了。国王和那位石匠高高地跪在江面与太阳之间的一小块木板上。国王接过抹刀,开始用泥浆砌合拱顶石那道长长的接合缝。他不是随便抹几下缝,就把抹刀还给石匠了事;他在精雕细刻。他使用的水泥是粉红色的,不同于其它泥工活所用的水泥的颜色。
我观看了几分钟国王像蜜蜂一样辛勤劳作,便询问我左边那人:“你们拱顶石全都抹的是红色水泥吗?”
我发现那座旧桥的每一块拱顶石周围都是红色的,赫然醒目。旧桥凌空耸立在拱门前方上游江面,蔚为壮观。
那人擦擦额上的汗珠——我得说他是个男人,因为我说过“他”和“他的”——回答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拱顶石总是要抹上磨细的骨粉和血混合而成的泥浆。有人骨、人血。没有血的粘合,拱顶就会倒塌。不过,现在我们用的是动物血。”
他很健谈,口吻既坦率又谨慎,而且还带着几分嘲讽,似乎他老是觉得我是以外星人的眼光来观察、判断的:作为一个与世隔绝的种族的一员,作为一个地位如此显赫的权贵,他这种意识就显得稀奇古怪了。他在这个国家位极人臣,我不敢肯定历史上有无与他的高位相对应的官衔,或许是维齐尔或许是首相或许是国务大臣吧;而在卡尔海德语中,他官称“国王的耳朵”。他是一个领地的王侯、王国的勋爵、国家大权在握的人。他的全名是瑟尔瑞姆·哈尔斯·列米尔·埃斯文。
国王的泥工活似乎大功告成了,可是,他却踩着蜘蛛网似的木板,从拱顶下面走到另一边,开始砌合拱顶石的另一面,因为拱顶石有两面。在卡尔海德可不能性急。卡尔海德人决非麻木不仁的民族,然而他们很倔强,他们很执著,他们一定要完成拱顶石的抹灰不可。站在瑟斯堤岸的人群耐心地观看国王工作,但我却感到厌倦了,无心观赏这次庆典。为了抵御冰川世纪的严寒运作;而在这里,权力依然是有限的,依然是显而易见的。譬如,在埃斯文身上人们可以感觉到他的权力是他性格的延伸;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必有人响应。他本人深知这一点,因而比绝大
我走到布鲁瑞斯大街几个街区远,便转身朝我的居所走去。在人群开始稀疏的地方,我猛然发现蒂帕在我身边行走。
“真是个完美无瑕的庆典,”国王的表弟向我微笑着说。他露出一嘴长长的、洁净的黄牙,继而又闭上嘴,一张黄脸变成网状,尽管他并没有到老态龙钟的年纪,脸上却布满了细密的皱纹。
“是新港成功的好兆头,”我说。
“那当然。”他露出更多的牙齿。
“安拱顶石仪式给我的印象最深——”
“可不是?这个仪式是从遥远的过去传下来的。不用说,埃斯文勋爵全都解释给您听了。”
“埃斯文勋爵可热心了。”
我尽量轻描淡写,可是我讲的一切在蒂帕看来全都有弦外之音。
“哦,那还用说,”蒂帕说,“埃斯文勋爵对外国人友好的确是远近闻名的。”说着他又露出了微笑,每一颗牙齿仿佛都代表一个意思,双重意思、多重意思、32个不同的意思。
“蒂帕爵士,少有外国人像我这样生疏。我对这儿的热情好客感激不尽。”
“是呀,是呀!再说,感激之情是一种高尚、珍贵的情感,受到诗人的热烈赞美。
感激之情在艾尔亨朗这儿毕竟是珍贵的,这恰恰是因为它不合实际。我们生活在一个冷漠的时代、一个忘恩负义的时代。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对吗?”
“我不大清楚,先生,不过我在别的星球上也听到过同样的哀叹。”
蒂帕凝视我良久,仿佛要确认我疯了似的。随后他伸出长长的黄牙。“哦,是呀!是呀!我老是忘记您是天外来人。当然您自己是不会忘掉的。不过,只要您能忘掉,那么您在艾尔亨朗这儿的生活不用说就会滋润得多、简单得多、安全得多,嗯?确实如此!我的小车就在这儿,先前我叫人停在这儿的,以免挡路。我很想用车送您回您的小岛,但我不得不放弃这个荣幸,因为我得马上赶到王宫去。常言道,穷亲戚就必须准时,嗯?的确如此!”
国王的表弟说着就爬进他那辆黑色电动小轿车,转过头来向我龇牙咧嘴,他那双眼睛给网状般的皱纹遮掩了。
我步行回到我住的那座小岛。冬天的最后一场雪融化了,显露出前花园,高出地面10英尺的越冬房门也关闭了,要等几个月后秋天归来,又积起很深的雪,房门才重新打开。公寓一侧花园里一片泥泞,冰块遍地,花草丛生,散发出春天的气息,一对青年站在附近谈情说爱,彼此的手握在一块。他俩正处于克母恋期的第一阶段,赤脚伫立在冰冷的泥地里,手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