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阻拦
唐玖静静的听着这帮长老破口痛骂,他们恨不得将此生所知的恶毒词汇统统倾泻在他身上,一个个面红耳赤,形容狰狞。听着听着,便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笑容逐渐扩大,笑声愈发响亮,仿佛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唐棠悲哀凝视着眼前笑得快喘不过气来的人,也忍不住露出一丝苦笑。
这偌大一个门派,屹立至今,总有它残酷阴暗的一面。天下之大,上至天子庙堂,下至世家贵族,再到江湖门派林立,莫不如是。
幸运的,站在阳光明媚的一面,例如他唐棠。
不幸的,则站在阴幽黑暗的一面,例如眼前状若疯魔的唐玖。
世人眼中的唐门,是江湖霸主,光明璀璨,又哪里看得到背面托起这份光明的人深陷怎样的泥沼。
这本是世间约定成俗的规则,一座受世人顶礼膜拜的佛像下总要有一方托台,或许这方托台和这尊佛像出处相同,质地相同,被同一个人打磨,甚至会被一起放在同一个地方,但却偏偏就有截然不同的遭遇和结果。
可能这个比喻或许都还不够恰当。
唐棠想着,毕竟托台不会遭遇如佛像那般被千凿万刻的磨难和苦楚,这样想的话,做个托台倒也并非不能想通。
可若是把位置颠倒一下呢?把这个受尽打磨的佛像埋在地里,露出个满是疙瘩的脑袋,让它做个托台,托着一方比之本身差之甚远的石块,永不得解脱,然后还让它看着自己托着的这块石头被人赋予神意,受人祭拜,享受香火。
如此,这尊不见天日的佛像,会不会一念成魔?
而此时,这个一念成魔的佛像有朝一日破土而出,满身污垢,腐朽得面目模糊,没人会认得它本是一尊佛像,只会将他当做妖魔鬼怪,除之而后快,而打磨它又将它置于此地的人,则又感慨一声枉费自己费心打磨,一番苦心。
而这尊佛像,便理所当然的辜负了世人。
唐棠捂住自己的脸,心中自嘲,唐玖就是这尊一念成魔的佛像,而自己,就是那块儿摆错了位置的石头。
唐玖笑声渐歇,抬手悠悠的转了转掌心的长匕,眸子隐隐泛出血色,透着嗜血的疯狂,阴冷得像一条蓄势待发的毒蛇。
他睥睨着门中的这些长老,缓缓道:"既然如此费心,不若今日验证一下自己的成果吧。"
话音未落,人已经在原地消失不见。
在场的长老心中齐齐一凛,纷纷打起十二分精神,隐隐将唐亚护在其中。
然而下一刻,场中便有一人颈间喷出一道老高的血柱,于此同时,还有一道鬼魅般的黑影贴着此人的身体一闪而过。
唐亚怒极咆哮一声,被唐玖一击毙命的正是他的贴身死士之一。
这些死士跟了他多年,是他一手培养调教出来的,替他做了不少事,都未有折损过,今日和这唐玖一个照面没打,便死了一个。
血腥气在有些炙热的空气中更显浓郁,与此同时的,还有丝丝缕缕的甜香弥漫其中。
制药堂长老双手探袖,飞速摸出两颗蜡丸抛向空中,以内力震碎外壳,顿时不知名的药粉笼罩着众人簌簌而下,同时大喝一声:"小心有毒,闭气封......封......"
他提醒的话还没说完,一把寒光凛凛刀锋便了他因为撒药动作而胸腹大开的心脏,匕首的刀锋没有在他的心口停留半分,去的一瞬间便已经抽出,快到仿佛停顿了片刻,他心口的血柱才猛然迸射而出,而匕首的主人早已消失在他身前。呼吸之间,唐门的顶梁高手,已去其二。
直至此刻,他们才惊觉,唐玖居然已经成长到如斯地步,他们培养出了一个顶尖的刺客,可这个顶尖的刺客,却成为了唐门最大的敌人。
唐亚看着制药堂长老倒下的身躯里迸射的血柱,只觉得眼前红影重重,眼晕得厉害,心里便知不好,他自己身为唐门门主,对用毒的本事自然也不会差,可正因为懂毒,才会更清楚唐玖毒功的厉害。
所为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制药堂长老显然对唐玖很了解,并且忌惮非常,临死之前撒下的药粉乃是唐门里可以位列前十解毒圣品:百解圣清丸。且一出手就是两枚!此药珍贵难以炼制,针对毒症百类,药效罕见。可饶是如此,仍然没能完全抵消唐玖的毒。
这就是屠毒心经至高境界的威力吗?
唐亚心中火热。
如果他也能练成这部唐门镇门武学之一,那么,他会成为天下第一的高手,唐门也会成为江湖上更加不可逾越的存在。
可除了建立唐门的祖师爷,至今唐门无人能够将此门功法练至圆满,他爷爷在位期间,整理历年来的手记资料,倾尽满门之力,为的也是想培养一个先例,一个能够将屠毒心经练至圆满的先例。
到最后,唐玖成了最合适的人选,而此刻看来,唐玖也确实成了唐门内几百年来最接近这个目标的人。如果唐玖这个试验成功了,那么,他便可以复制唐玖成功,他也可以修习这部功法,他还可以培养更厉害的门人手下......
想到这里,唐亚眼中有一丝兴奋,猛地一咬舌尖,振奋几分精神,看着其他人用各自的手段逼迫自己从不适的状态中挣扎出来,发现自己的死士在这一瞬间居然又死了一个,而自己连他怎么死的都未看清。
"诸位听令!伤残勿论,给我抓活的!"唐亚深吸一口气,眼中戾气横生,大喝道:"都给我出全力!"
他说着退后一步,瞥了一眼身旁领头的死士,低声吩咐了两句后,随即也加入了围攻唐玖的行动之中,一时间场中各类暗器横飞,毒雾混着血雾弥漫。
渐渐地,围攻唐玖的战圈渐渐远离身后密林火场,移至祭台那一大片平坦的空地。
唐玖心知长老们的意图,方才他之所以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连杀三人,主要归功于他特殊的功法。
唐玖修习鬼杀刺客一道,身法犹如鬼魅,速度奇快,战场范围越大,障碍物越多,对于他来说便越有利。
现在唐玖被迫缩小移动战圈,功法的优势便会大幅限制,他也想摆脱这种围困,但门中长老能坐上唐门执掌一堂长老的位置,自然个个也都不是省油的灯,再加上唐玖也算是他们合力培养出来的,到底还是太了解他。
远处观战的唐棠自然也能看出唐玖即将面临的危境。然而他此刻比唐玖更像一头困兽。
他唐棠无父无母,承蒙师傅收养,待他如亲子亲孙般保护教导,恩重如山。
而唐门是他师傅一生的心血,更是师傅至死也放不下的执念。
师傅临死之前将唐门托付自己,要他发誓一生忠于唐门,一切都以唐门利益为先,这是师傅死前对自己唯一的要求。
他领着这份恩情发下的誓言,让他和唐玖背道而驰。
可惜,唐老门主再如何深谋远虑,精心打算,他也未能算准自己的身后事,唐门的掌门之位最终未能如他所愿,交到自己的得意门生手上,而自己也终究辜负了他师傅的一番苦心经营。
"唐棠长老,门主令你寻找合适的机会,助他生擒叛徒唐玖,伤残勿论。"
唐棠冷冷盯着不知何时脱离战圈,绕到自己身后的黑衣死士,漠然道:"我说过,唐门的一切繁杂事务我概不插手。"
"唐老门主的遗嘱你是忘了么?"
唐棠蓦然掐紧了拳头,眉目中冷色更盛:"那你又记得唐老门主对你的嘱托吗?唐霓,你的主子是谁,你还有印象吗!?"
"我的主子是唐门的门主,我比你更清楚自己的职责。"唐霓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声音毫无起伏:"你离开唐门的时候说过,非是涉及唐门存亡大事,你概不插手门内任何事务,如今唐玖祸及唐门根本,你该履行自己承诺和责任。"
唐棠目露嘲讽:"一个唐玖便能祸及唐门根本,看来你选的主子也不过尔尔。"
唐霓漠然道:"只要不是你,谁都可以。"
唐棠怔了怔,一时没反应过来其中的含义:"你说什么?"
"选谁都可以,只要不是你,谁都行。"
"......"唐棠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里格外冰凉,眼中莫名涌出一点热意。他沉默许久,带着些惨然的意味,勉强冷笑道:"这么恨我?为什么?我很对不起你么?"
唐霓淡淡道:"你对我不错,你对唐玖也不错,你对谁都挺好的。"
"你想说什么?今日既然开了这个口,你就不妨把话说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