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缘由
“都是因为那狗官!”山羊胡子一把拨开纪老三扯他的手,愤然道,“收了贿赂,没收了我们的田产,还打我们的板子!”
山羊胡子眼里都能喷出火来,纪老三却泼他冷水:“也怪你自己。”
山羊胡嘴张了张,颓然道:“是,怪我自己贪杯。我……我这辈子要是再喝一滴,都叫我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四人沉默了。
“既有难言之隐,萧某不强人所难。我刚猎了只兔子,烤了吃了,便各走各路。只盼各位别再做土匪强盗,欺负女流之辈。”
四人听了萧平安这话,羞愧地低下了头。
萧平安起身,捡起扔在草丛里的兔子。
几人一起动手,很快架起了柴火。
轻轻转动插着兔子的木棍,一阵肉香钻入鼻中,兔肉上的油落在火上,滋滋作响。惹得众人不断吞咽口水。
萧平安扯下一条后腿带一大块肉,递给了向晚。
向晚笑眯眯接了,咬一口,满嘴油,真是香啊!
萧平安抽出腰间的柴刀,把剩下的分成几块,五个大男人分了。喜得那四个“土匪”直搓手道谢。
一会儿,山羊胡又打开了话匣子。
原来三人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山羊胡是老大,叫纪山,矮个子纪云是老二,稚嫩少年名唤纪远。纪家薄有家产,三兄弟以种田为生。
纪老三名泽,是他们的堂兄弟,在堂兄弟里行三,父母已亡故,下边还有个八岁的妹妹。他读书读得有些痴了,得了个绰号“纪愚”。
同村有个富户周聿,将纪山约到家里喝酒。这个憨货去了,被灌了个烂醉,周聿便唆使他一起赌钱,出老千赢了他家的房子及田产。
家里的财产都在纪母名下,周聿便拿着张白纸,到了纪家,趁着纪云纪远两兄弟都不在,哄着纪母在白纸上按了手印,又急匆匆赶回家,在纸上写下了卖田卖地的条款。
纪山清醒过来,为时已晚,那周聿带着穷凶极恶的家丁,收走了自己家的房子与田产。
母子四人慌作一团,纪母哭得眼睛肿成个核桃,抄起笤帚狠揍了纪山一顿。但此时打得再重,又有什么用?
四人去找纪泽求助,纪泽写了状纸,一行五人浩浩荡荡去了衙门告状。
可那县官不问不查,看一眼白纸黑字跟手印,斥责他们诬告,便是一顿板子。
纪母虽未挨打,但膝下三个儿子和唯一的侄子都被打得皮开肉绽,又是心疼又是害怕,回去后竟然一病不起,换了好几个大夫,都不见起色,半个月后便驾鹤西去了。
三兄弟只觉得天都塌了下来,七尺男儿也忍不住泪流满面。
尤其是纪山,恨不得一头撞死在母亲的坟前。
“我的老娘,没享过我一天的福,就这样被我害死了。我这不孝子,死的咋不说我呢!”说到这里,这个粗汉子又红了眼眶,声音都哽咽了。
“这县令没脑子?这么简单的案子都不会判?若是字覆盖在手印之上,不是明摆着先按的手印,后被人写的字吗?”向晚气得腮帮子鼓得高高的。
纪泽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纪山钦佩地说道:“小娘子真聪明。我们又去告了一次状,纪老三就是这么跟县令说的,可惜——”
“呸,那王八羔子,分明就是收了周聿那天杀才的银钱!老子总有一天活剐了他们!”纪云出口成“脏”,与他的名字半点不搭。
那县令或许是收了贿赂,或许是恼羞成怒,再次狠狠打了四人一顿板子,四人在牢里与老鼠蟑螂为伴,待了三个月。
三个月出来后,不只是纪山家的田产,便是纪泽的破房子,也易了主。
几人没了住处,没了房子,四处寻找告状的机会,这机会却实在渺茫——官官相护,他们无权无势无钱,谁会替他们做主?
他们身无分文,纪山兄弟便去给人做苦力,纪泽帮人写信,赚点银钱,能让他们吃上一顿馒头。
虽然艰难,这日子也能过,谁知道那周聿离奇身亡。县令怀疑凶手是他们,派捕快捉拿他们,城门口都贴上了他们的通缉令。
四个大男人只好带着妹妹躲到山里,有时摘野果子果腹,有时掏鸟蛋填饱肚子,越过越艰难。
“鸟官,简直是目无王法,便没有人治他们么?”向晚一拳重重捶在地上,嘴中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这世道。没准还是做土匪强!”此时众人都没想到,纪云的一番话,在后来竟然成了现实。
萧平安不赞同地摇摇头,但想想几人的经历,也不再劝解,只说道:“劫富济贫才是英雄好汉,老人孩子和女人,还望诸位莫要为难。若实在过不下去,等我从安仁回转,到时只管去龙山找我。”
“谨遵萧大哥的教诲。”四人抱拳齐声说道,心里却打定主意不去打扰。
看这萧平安一身穿着,比他们好不了多少,他们如何好意思去连累别人。
风卷残云,一只肥兔子变成了一堆骨头。
夕阳正一点点被残食,暮霭沉沉,鸟雀归林。
认识了几个人,听了个故事,骂了回贪官。但天底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萧平安要送向晚回安仁,纪泽四人暂时回不去衡州,只能分道扬镳。
“萧大哥,后会有期!”四人抱拳告辞。这回肚子填了八分饱,又能熬两天了。
“这位……”
“我姓莫,莫女侠!”向晚学着他们抱拳。看到萧平安投来的视线带着几分戏谑,回他一个大大的笑。
真的姓莫,你却以为我在骗人,哎。
“莫女侠,后会有期!”
听着这带感的称呼,向晚笑容更灿烂了。
“萧大哥,莫小娘子,你,你们的一饭之恩,来日必报。”
这纪愚,真会扫兴。小娘子小娘子,多不好听。再说,一个胡饼而已,要你报什么恩。
想起他们刚才说有个妹妹,忙又拿了两个胡饼,塞到纪泽手中:“带给你妹妹吃。”
纪泽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推辞。
向晚跨上驴车,得得得的驴蹄声中,又上路了。
“萧大哥,我刚才算是慷你之慨了,你怪不怪我自作主张?”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这是帮我建浮屠,我该谢你,哪能怪你。”萧平安声音沉稳,显得无比真诚。
向晚便咯咯笑了。
“今晚我们错过驿站了。前边五里地有个破庙。我们在那里歇一晚,明早再赶路。”萧平安牵着驴子,语气带着一丝歉疚。
破庙?安全吗?有萧平安在,哪里都安全的吧。想着之前萧平安挡在自己身前的情形,向晚心中涌起一丝甜蜜。
天渐渐黑透了,破庙出现在视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