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别离
此时，萧平安还在门房里用膳，孟府的仆从给他准备了羊肉、鸡肉、胡饼之类，案几上摆着一壶酒。饭食还算是丰盛。
他吃得很快，甚至连菜的味道都没怎么尝出来，就吞下了肚子。酒他没有喝，他记着向晚说的话，吃了饭就来看他。
或许，那将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他不想带着一身酒气见她。
快吃完时，一个白面美男子走了进来，一双桃花眼，与向晚有两分相似，身长玉立，双手背在身后，道不尽的风流。
“这是我家老爷。”孟丁躬身指着白面美男子。
萧平安赶紧放下筷子，拱手道：“萧平安见过大人。”
孟大人抬手示意他免礼：“本官多谢壮士搭救小女。不知壮士如何救下小女？听闻小女失忆，又是怎么回事？”
萧平安便将两个月前如何从河中救起向晚，向晚醒后发现失去记忆，在他家生活的种种事迹告知孟大人。
自然，二人成亲之事没有提起。
也不是刻意隐瞒，确实是羞于当着人家父亲的面说，我差点就和你家女儿生米煮成熟饭，更不好说你女儿为此还上吊自杀了。
“我们见到寻人启事，才知道孟小娘子仙乡何处，一刻也未敢耽搁，一路朝此行来。”
萧平安心中升起一丝苦涩，以后，便连她的名字，也只能在心中唤一唤了。在人前，要叫她——孟小娘子。她的身影，只能在思念里幻想，再不得见了。
“小女多亏壮士搭救。壮士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孟县令含笑说道。
“大人言重了，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小子不敢要求。”萧平安抬手作揖。
“既然如此，孟丁，包五十两银子送给这位壮士做程仪。县衙事多，本官便不陪壮士了，壮士自便。”
这孟老爷，就如一阵风，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他既没有请萧平安去客房，安排他今晚的食宿，也没有提赏银一千两。
萧平安心如明镜，但他天性豪爽，并不在意银钱。况且，无论对方如何小人行径，他终究是晓婉的阿爷。
救下晓婉，他心甘情愿。
当下他不吵不闹，那五十两银子也不接，只问那孟丁：“不知可否代为通传一声，能见见大娘子吗？我还未亲口与她道别。”
孟丁提着那袋银子，冷冷说道：“你稍等，我去问问。”
时间似乎凝固了，萧平安只觉得一颗心忽上忽下。
不知等了多久，孟丁空着手走了过来道：“我家大娘子让我转告壮士一声，多谢壮士这些日子的照顾。然男女有别，她一闺阁女子，不好见外男。请壮士见谅。”
萧平安只觉有一盆冷水泼来，透心的凉。他浑浑噩噩，头重脚轻，转身便走出了孟府。
待出了府门，风一吹，想到从此与向晚再不能相见，全身豪气尽泄，满心都是怅惘。回转身痴痴盯着那朱红色的大门，紧紧地闭着，再不会为他打开，便任那阳光把他的身影拉长，再拉长。
良久，他才回过神来。解开系在树上的绳子，牵着毛驴，往来时的路行去。
就如此最好，本不是两个世界的人，她值得门当户地的公子，值得权贵人家的王孙。
自己，找一个乡野妇人，才是过日子。
他脚步匆忙，便没有听到，门房里传来的女子的声音。
“萧平安呢？”向晚气喘吁吁地跑着。她如无头的苍蝇，在这一进又一进的院子里迷失了方向。
“晓婉，你给我回来！”黎氏气急败坏地跟在后边，命令一众侍婢婆子去拦住向晚。
侍婢和婆子领命，一个个跟在她身后追，奇怪的是，并没有一个人真的上前阻拦，一个个你推我，我推你。
迎面走来一个婢子，向晚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婢子尖叫起来，就势跪在了地上：“大娘子饶命啊。”
向晚压下心中的怪异感，高声质问道：“要我饶命，那就快些告诉我门房在何处？”
婢子战战兢兢地指了个方向，向晚松开她，撩起裙摆，朝着那边冲去。
“萧平安呢？”看着空荡荡的门房，向晚提高了音量，再问了一次。
孟丁匆匆赶来，唱了个喏，解释道：“萧壮士家中有事，已经离开了。”
“走了？”向晚觉得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绕着心房游走。忽然想到什么，又急急问道，“一千两给他了吗？”
“这……”孟丁支吾着。
向晚气极反笑：“他为了送我回来，已经身无分文，你们居然就这么打发了我的恩人？堂堂县令之家，这样无情无义，传扬出去，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放肆！”孟县令声音如惊雷，他原来压根就没去衙门，在书房里躲清闲。听说向晚把家里弄得鸡飞狗跳，便出来看看怎么回事。
“你是谁？”向晚瞪着大眼睛望着他。
“放肆，我是你阿爷！连阿爷都不知唤一声，目无尊长！你一闺阁女子，在此大呼小叫，成何体统！你如今怎变成如此？”孟县令痛心疾首说道。
这就是原主的爹了，长得真是风流倜傥，不说貌比潘安，也赛过许多影视剧中的小鲜肉了。
向晚想起自己的身份，深吸一口气，压着火气说道：“人无信不立，人背信则名不达。阿爷您饱读诗书，难道不知吗？萧平安救女儿一命，我们不应该报答吗？”
“混账东西，出门一回，倒变得牙尖嘴利，还会顶嘴了？”孟陶然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想到下人说起女儿的情况，当下也不再细究。
那山野村夫，哪配拿一千两银子，他让孟丁给他五十两银子，够他嚼用好长一段时间了。当然，这话他是断然不会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的。
“你如何知道阿爷没有报答？一个女子，在此抛头露面，大呼小叫，成何体统！夫人，还不带她下去好生教导！”
“……”所以，萧平安带着一千两，头也不回地走了？他，竟然没有一丝留恋吗？也不等她前来，好好告别。
明明知道从此萧郎是路人，为何心中会有一丝钝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