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6章 摊牌
同样的话，由不同的人说出口，作用相差甚远。在场官员士绅早就知道朝廷之令可以阳奉阴违，但绝对不能当面不给大人物面子。
事可以办不成，办不好。反正都是为了大明做事，做不好顶多挨骂。可要是私底下不给面子，那就结仇了。
严嵩的话让他们的心沉甸甸的，不得不做了最坏的打算。
“行了。”
严嵩身边的鄢懋卿再度当了坏人。这些日子，他担任江西左布政使，但并未上任，而是留在南京，充作说客，着实说服了不少人。
此刻他嘴唇张开，声音如同坚冰一样寒冷：“朝廷有旨意下达，不是与你们讨价还价。若非阁老从中周旋，现在来的已经是大明新军。新军缺饷银，你们可以不给，让他们自己登门来拿。”
“从开海到现在，足有四个月。四个月间，所有出海船只，我大明海军皆有记录，谁家的船只，运输了多少货物，平西侯的人门清儿。不仅杭州，福州跟广州，吕宋，马六甲都是新军的人负责。一应商船货物记录在案，所属商行，家族逃税，当杀无赦！”
“什么！”
一些官员瞬间色变，他们方才意识到严嵩一直不动手，就是在等这一刻。他们不相信严嵩知道所有商船出海信息，却怕严嵩伪造。
不消说，许多海商已经被鄢懋卿逼到了绝境，不得不出卖了一些人。北方海贸从未停止，他们每一艘船的数据都记录在案，可以查证，更可以类推。
这些账册当中出现几艘南方的商船，也没人会觉得有问题。大明南北通衢是常有的事情，无数海船向北。
甚至去岁北上运输百姓的商船，他们的数据也记录在案，可以照搬。
一时间，深谙政治斗争的官员们已经给自己以及身后的人列举了七八条罪状。
每一条，都足够家破人亡。
商贾们少了政治嗅觉，但却也猜到了这一击必杀的手段有多精准。
他们不是官员，不知道严嵩的手段。却也明白——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鄢大人说笑了，阁老说的话，俺们都牢记在心。只是今岁开海至今，朝廷也没有列下章程，这商税就算是想要上缴，也不知道如何上缴，该缴纳多少。”
“阁老亲临南京，负责此事，俺们纷纷赶来，就是想要问清楚章程，该如何缴纳， 缴纳多少，俺们都听阁老的，绝不少半分。”
严嵩不动声色的端着茶杯，并未参与这番对话。他老态龙钟的样子欺骗性很强，初见谁都轻视三分，可随后轻视之人，必定会付出代价。
“商税不急。”
鄢懋卿却是不接茬，转而谈及另外一项大事：“我大明优待士绅将近二百载，地方土地却被士绅大规模兼并。别的地方我不管，土地你们要多少，那就拿走多少。只是这赋税，谁敢不交，便是陛下作对，便是给自己买了棺材。”
“本官实话跟你们说，这江西一地官员贬官问罪七成，仅剩三成倒不是他们是好人，而是他们地处长江边上，境内就算有民乱，也不算什么，才没被追究。”
“那江西士绅，无论佛道，清查土地后，一律补缴十年赋税。并且将土地出售官府，迁移辽东。若是本县土地有大量无主土地，便将土地按在士绅，佛道名目底下，重新补缴。”
“都别高兴的太早，此番侯爷南下，便是为了此事而来。若是有人再度将税赋转嫁百姓，或是让百姓承担一文钱的赋税，一旦事发，当地官员，士绅，一律以知情不报为由，斩首示众。”
“江西已经开始清查土地，南直隶，江浙也会随后清查。诸位做好准备，在正月十五前把该补缴的赋税都缴纳上去。过了十五，来的就不是阁老了。”
“诸位官员也要铭记，过了十五，阁老可没心思跟你们喝茶，听你们说胡话。到时候该下狱的下狱，本官方才与南京刑部尚书说好，将牢房空出来，免得日后三四人一间，都装不下。”
一番话说完，鄢懋卿只觉得扬眉吐气。长久对士绅官员为敌，他疲惫不堪。眼下仗着严嵩撑腰，平西侯南下。他硬气不少，说话的声音也大了起来。
往前不敢做的事情，他要现在全都搞定。
用海贸胁迫官员士强制执行取消优待士绅，他还是第一次发现，这官还可以这样做。
不愧是阁老，老谋深算。三言两语便将一切搞定，那些官员士绅要么听话，要么去死。
不愧是平西侯，凶名赫赫，能止夜啼。
偏厅人山人海，此刻说话的却是鄢懋卿一人。他的声音回荡在偏厅当中，声音落下，也无人敢言。
前番还对严嵩一事无成而暗自欢喜的商贾们此刻感受到了绝望。
进一步是死，退一步也是死。
朝廷真要追究，无论是十年赋税，还是迁移向北，没有敲定的海贸税赋，都足以让一个家族脱成皮。
尤其是某些大家族，他们人口众多，花钱的地方也多的很。眼下要补税，天知道多少人会咬牙切齿，闹分家。
大家族生活奢靡，反而没有多少钱存下来。
赚钱越多，花钱的地方也越多。谁都念着从家族身上刨一点墙角，用在自己身上。家族是大家的，自己的才是自己的。
“行了，都别愣着了，该做什么不需要本官多说，今天大年初七，本该是阖家团圆的日子，该回家了。”
鄢懋卿话毕，在场的官员脸色各异，但总归还是老老实实的点头。
无他，他们送上去的奏章没有任何回信。各地军户面对新军，朝廷，也没有抵抗之心。
时至今日，许多已经知道自己子孙无法继承职位的聪明人，早早地将子孙后代送往京师，从小卒开始干，趁着年轻，自己还能帮衬，日后还能走得更远一点。
有了北方作为范例，他们巴不得尽快军改，宁愿考核结束后，保留官职，但实际降职录用，也不愿意继续跟士绅纠缠在一起。
辽东杀的人头滚滚，杀得他们怕了！
他们也是人，也会怕死。
当地方势力无法团结在一起的时候，陆子吟已经赢了。四分五裂的地方势力，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士绅没有兵权，就是没有牙齿的老虎，看似凶狠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