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6章 速败
严嵩不为所动，不是不想，而是不能。身为严党，许多事情由不得自己去做。徐阶可以请辞，以退为进，自己不能这样做，不能联合徐阶威逼皇帝。
一开始知道朱寿瑛的钱庄这么有钱的时候，他同样惊诧于这样一笔庞大的财富。可立马他就不放在心上了，这样一笔钱，不是自己能够沾染的，便是想要安插人手在公主钱庄当中，也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不是钱庄是公主的，而是这钱庄吸引的目光太多。在取消优待士绅之后，士绅并未消失，他们以另外一种方式再度组成同盟。
钱庄便是他们的命脉，谁敢动他们的私房钱，谁就得死！
朱寿瑛的位置，他也心动，也想要拿到手。但不是现在，更不是未来。
想要开办钱庄的嘉靖马上成为笑话，内阁次辅，兵部尚书徐阶请辞只是开始，言官会不厌其烦的弹劾。
私底下，严嵩对鄢懋卿道：“吴成此人受命开办钱庄，必然会将户部一部分职能夺走，会让我大明户部的银子全都走钱庄，无论开支，还是存储，都是如此。只怕长期以往，为了储蓄，吴成会勒令司礼监上下，朝堂上下，将银子存入陛下的钱庄当中。”
鄢懋卿何等聪明，他以极快的速度将“这种可能性”宣扬出去，让朝堂人人自危。
开玩笑，大明拖欠百官工资的最大包工头嘉靖要你把钱存入他的手里面，谁敢？
他做的十分隐秘，走的是自己的渠道，不会让人怀疑到自己身上，更不会怀疑到严嵩身上。
反倒是请辞的徐阶是最可能将此事宣扬出来的。
司礼监也瞬间闹腾不休，内部议论纷纷，看向吴成的目光也不善了。小太监根本没有往上爬的渠道，他们一辈子攒的钱大多存入公主钱庄的当中，作为储蓄。
即便是吴成，听到传言后也是大呼冤枉，自己虽然有想法，但根本没有实行。
他隐隐觉得不对，前往万寿宫求援的时候，李芳已经将徐阶第二封请辞的奏章以及无数言官闻风而奏的奏章送入万寿宫中。
嘉靖冷漠的看向李芳手中的奏章，那是徐阶第二次请辞。
算上昨日，徐阶已经请辞两次，未来还会请辞一次。
三次之后，若是真要让徐阶走，就得批准。若是不让，就得妥协。大明内阁最重要的阁老之一用离职威胁，即便是嘉靖，阴郁心情下，也没什么好办法。
“这些奏章是什么奏章？”半晌，嘉靖才温怒的将徐阶请辞一事砸在地上，看向别的李芳。
“回禀主子万岁爷，这些奏章半数是请罪，许多朝中官员都请求归乡。奏章中尽是他们昔日族人，或是自己有许多土地，却不缴纳赋税。”
“放肆！”
嘉靖脸色一黑，想问却又没问。不消说，这里面的人不仅仅是徐阶一党，大明文官都隐匿田地，都不是什么好人。
问责徐阶，结果变成群臣威胁自己。
李芳缄默，在一旁一言不发。眼下祸事波及甚广，其始作俑者嘉靖皇帝都没想到徐阶居然不是请罪，而是请辞。也没想到群臣都会在第一时间跟进，对抗自己。
哪怕是“自己人”的严嵩，也在这个问题上面暧昧不清，他在家乡土地不多，也早就出手。纵然昔日有弄权收受贿赂，眼下都无法深究。
“还有半数是什么？”
“是言官攻悍司礼监专权，开办钱庄，与民争利，吸取民脂民膏。”
嘉靖的眉头皱了起来，命令是昨日下达的，今天就已经有如此多的反对声音。大明是怎么了？朕开钱庄碍着你们什么了？
他不理解。
就在这个时候，吴成来了，他在门口求见，得到准许以后，才匆匆入内。
“奴婢拜见主子万岁爷。”
“吴成，你有何事禀告？”
嘉靖目光如刀，恨不得手撕了这厮。昨日这厮还信心满满，现在却是一脸惶恐。
吴成被看的心虚，却也不敢隐瞒，当下垂首如实禀告：“回禀主子万岁爷，坊间多有传闻奴婢筹备的钱庄将让文武百官，司礼监上下，乃至于新军，百姓强制储蓄。”
“荒唐！”
嘉靖瞬间色变，这心思他是有的，但却不敢言明。大明上下不缺聪明人，自己一旦触犯他们的利益，他们会立马反对。
大明争斗百年，国库方才不是皇帝的内库。眼下严嵩上位，身为户部尚书举止颇为暧昧，并未有完完全全顺从自己，将户部里面的钱，变成自己的钱。
严嵩如此，其他人更是如此。
他明白，文官可以接受公主钱庄作为中立的存在，却不能接受皇帝插手其中，甚至是太监直接管辖。
这样一来，户部的银子跟进入大明内库有什么差别，文官根本伸不进去手。
虽然早就知道文官会反击，但家境还是没想到文官的反击会这么快，这么凌厉。一时间，他呼吸都变得紊乱，眸子当中更是杀意满满。
若是眼神能杀人的话，他现在就要把那无用之人杀了祭旗。
“李芳，你去跟司礼监上下解释清楚，司礼监并无建立钱庄一事。”
嘉靖猛地起身，一挥衣袖，消失在万寿宫中。
李芳紧紧跟随，看也不看身后的吴成，心却是放了下来。
对他来说，只要皇帝知进退，自己也不用被夹在宫内宫外，处于风口浪尖当中。
有那么一瞬间，他脑袋里面冒出这样一个念头——大明不缺人，当皇帝。
吴成留在原地，他始终跪在地上，动弹不得。许久许久之后，李芳去而复返，冷漠的道：“吴公公，该怎么解释，不用陛下跟咱家教你。我大明圣天子，如何也不会跟百姓争利。”
吴成心中无比苦涩，昨日自己还有机会做成一番事业，眼下却都被击碎。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成了笑话。
“奴婢明白。”
“明白就快去做，朝堂议论声沸沸扬扬，惹怒群臣，总得有人被推出示众。”
他提醒，为皇帝做事的好处不多，但坏处却是不少。眼下吴成一事无成，若是百官不满，他必死无疑。
同为太监，李芳对自己人一贯不错，不觉得他们就是可以被随便牺牲的倒霉鬼。哪怕吴成野心勃勃，想要取代自己，他也不以为然。
这大明，终究是要看谁的拳头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