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2章 见面
游离在大明之外的当地人并未将自己当做是外人，他们自诩是大明子民，只不过他们实际上缴纳赋税的是沐家。
沐家代表了天子，在云南的威望极高。也正是这一分的威望，即便是陆子吟也不好对其下黑手。
只不过要沐家死的是大明皇帝，是嘉靖。
沐朝弼也好，嘉靖也罢，都没提及过出现在贵阳城的一个锦衣卫。
跟寻常人不一样，锦衣卫在京师是鲜衣怒马，穿的是飞鱼服。在京师之外穿的是草帽草鞋。
这样的人出现在贵阳城，只要守城的新军不瞎，都知道来人是什么身份。不消说，消息汇拢在徐渭手中。在盯梢的人发现此人去了沐朝弼居住的院子之后，便快速离开。
随后发生的事情一直都在陆子吟的预料当中。
当数日后，沐朝弼带着第一批主动“归附”大明的部落头目到来的时候，沐巩也来了。
朝廷的旨意下来，沐巩再度回归原本的身份，依旧是大明的闲散国公。看似权力不小，实则屁的权利都没有。
若非是陆子吟允许他入内，他连进入五省总督临时总督府的资格都没有。
时至今日，陆子吟对这叔侄两个能否吵起来，是一点兴趣都没有。沐家内讧，丢脸的是沐家。
他虽然不知道嘉靖究竟想要沐家闹腾到哪一个地步，但总归来是要讲一点颜面的。
可一想到自己面对的是嘉靖，陆子吟又将自己所想一一推翻。嘉靖是不可能按照正常皇帝推断的，人家根本就不是正常皇帝。
沐朝弼带来的人是一群穿着奇装异服，满脸惊讶的外来者。他们生长在丛林当中，许多人一辈子连一句囫囵的大明官话都说不出口。
眼下到达大明云南最繁华的昆明，他们看着笔直的街道，车水马龙的商队，酒幔随风飘舞，空气当中充斥着酒肉的香气。
时值正午，他们穿行街道，迎接他们的大明新军让他们麻木。
从南方边境见到一支小小的新军之后，他们便放弃了任何对抗大明的想法，甚至连恃宠而骄的心思都没了。
有这样一支军队存在，大明可以需要自己，也可以不需要。
被大明抛弃的危机感始终萦绕在小部落头领的心里，他们不敢反叛沐家，更不敢对付大明。
究其根本，还是大明与沐家对大明周遭的部落的影响力极大，一旦没了大明，盐巴，粮食，山里面的山货，矿石都没人要了。
原本便处于小农经济的部落立马会分崩离析，战争将席卷整个丛林。
茂密的丛林对大明来说是天堑，但对在这片土地上面土生土长的人来说，却是他们生存的一部分。
脱离沐家的庇护之后，部落更是会成为其他人的敌人。
此处并非是阿瑜陀耶，也就是后世泰国的前身，缅甸此刻更是没有在这片土地上面有任何的影响力。
散乱的部落制度下的丛林，谁都无法对此建立有效的通知。哪怕是大明，也望而生畏，此地贫瘠，统治成本太高。
真正的富庶之地是沿着怒江往南，一条条河流流向的三角洲。
若是陆子吟告诉这些部落一旦大军顺流而下，就能够抵达大海，这些部落一定会陷入迷茫。
他们并无大海的概念，也只活在自己能够触及的一方天地。
到了昆明，他们见到了另外一方天地，这不是边塞的和顺可以比拟的，那只是一个小镇。这里是有居民数万的大城！
甚至见到陆子吟，他们大多愣住。部落制度当中虽然有少年人成为族长，但却很少有人真正服从少年人。
在丛林里面，年轻并非受好事。人人都信赖老者，他们沉稳，经验丰富。同时，他们也对年少的勇士报以宽容，希望少年人能够保护部落。
唯独对陆子吟以及他身边的沐巩，这样的年轻人，他们提不起任何的尊敬。
哪怕他们早就知道平西侯战功赫赫，可他们并未见到。
在西南地区声势浩大的叛乱，并未波及太多地方，也很少有部落头领对俘虏万人有概念。
他们的部落，多则千人，少则数百人。这已经是丛林河谷地区最大的容纳单位。
人口在多的话，只能往外扩张，失控后变成两个部落。
“速速拜见平西侯！”
沐朝弼见状，大声催促。
他目光里面有一丝慌乱，这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一边，有人翻译：“沐朝弼再让他们叩拜您。”
陆子吟无动于衷，在不需要礼节的地方，他自然是越简单越好。但在需要行礼的地方，比如现在，他却是寸步不让。
不是他喜欢大明的俗礼，而是下位者拜见上位者，必然要行礼。无论这些来者是什么身份，他们都要老老实实的跪拜，表达自己对大明的尊敬。
这个时候，他们跪拜的并非是自己，而是大明森严的制度。
这是陆子吟想要改变，却一直都没有改变的东西。
封建礼教，不是一日能够打倒的。
“告诉他们，拒绝叩拜大明，杀无赦。”
还是徐渭，他杀气腾腾，说了陆子吟没说的话。
此言一出，最先瞠目的还是沐巩。这个年轻人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在恐惧当中不断的妥协，许诺许多之后，陆子吟仍旧无动于衷。
他要的不是什么权利，而是做事。
沐巩夸夸其谈，一看就是危机公关的话术，陆子吟一个字都不信。他只是日复一日的做自己的事情，便让沐巩毫无对策。
眼下平西侯一句话就可能让那些部落头领造反，他惊悚之余，却看到了自己不想看到的一幕。
一个两个，三个。
随着一个人下跪，余下的人也都跪下了。
沐朝弼的怒吼在饭风声当中随风越传越远，他中气十足，甚至一脚踹翻一个不听话的头领，在失态失控前，将事态控制住了。
几十个新军如同一人，他们冷漠的将战刀收回刀鞘当中，一步一步的回到原本的位置。他们时刻盯着这些不怀好意的部落头领，不需要一声令下，便会有人拔刀杀人。
在重庆府的刺杀让无数人恼怒万分，刺杀让他们颜面尽失，只能用实际行动预防下一次的刺杀。
“沐朝弼，若是将这些人送往京师，你可否能够安抚各地百姓，不要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