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另一面的视角（下）

罗宋静静的听着。

“我们当然也知道，这个女招生老师开车带我们看学校，请我们吃饭，她肯定是有返点的，不然她怎么可能这么卖力的帮我们呢？”

是的，农村人大多朴实，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不知道内幕。

“罗老师，你也是农村人吧？”和雨婷问道。

罗宋点头，是的。

“所以呀，你就应该知道，我们生长在农村之中，消息是很闭塞的，很多信息我们不懂，也不知道，不知道哪个专业将来好就业，更不知道哪个学校要好一点。而现在网上的东西又有多少是真的？我们根本无力去分辨。”

罗宋叹气，这一点，他当然清楚，而且感受颇深。

“于是，我们也就不得不通过招生老师这一个渠道来了解学校的好坏，专业的难易，以后的就业前景等等问题。至少，这样，我们可以亲眼看到许多真实的东西，不只是听别人说，或者稀里糊涂的就报了一个技校或者职中，白花了好几年钱，结果进去之后什么都没有学到。”这是和雨婷的心声。

和雨婷道：“其实，我那个时候也就是因为什么都不知道，就稀里糊涂的随便上了一个学校，没有人带我了解，没有人给我介绍，也没有人带我看学校，告诉我，哪个学校好，哪个学校不好，哪个学校哪方面更具有优势，哪个专业更好，上完中专以后要怎么上大专，还有些什么其他途径能不能再继续考大学？这些我通通都不知道。”

这简短的几句话，到底蕴含着多少辛酸！

“所以呀，导致我现在白白交了几年学费，什么也没有学到，而且学校还经常换地方，改名字，实在是惨不忍睹，到最后的文凭还是个函授的，不是全日制的。说起来，都是泪呀！”

和雨婷笑着说完这些，但是，罗宋却知道，这其中苦楚，也就只有他懂！

是的，在这个信息时代里，不可否认的是，有些偏远之地，依旧没能搭上信息的快车。

农业时代，是土地垄断的时代，谁拥有土地，就拥有资源。

工业时代，是技术垄断的时代，谁拥有技术，就拥有资源。

那么，后工业时代呢？

是信息垄断的时代，也是知识垄断的时代。

或许，在不久之后，富二代会成为过去，学二代，才是未来。

因此，即便是知道了这些事情，即便知道那个女招生老师是为了钱，但是，他们也不得不顺应这个趋势，因为招生老师们手里面有资源，有信息。

这就好像要买房一样，就必须得通过中介，不然你没有房源信息，如何去挑选房子？

至于人家拿到的招生费，那也没办法，市场就是这样，就当作他们感谢她，带着他们一家人看学校，了解学校信息的报酬了吧！

和雨婷展颜一笑，罗宋轮罩在心底的雾霾，忽然一下子，好像豁然开朗了。

在这一瞬间，罗宋忽然觉得，好像自己并没有自己所以为的那么邪恶，他所做的这些事情并不全部都是错的。

是夜，罗宋独自一个人站在操场上，回忆着最近咨询天里发生的所有事情。

六月精阳，七月流火。

在古文中，根据先民对月亮的崇拜和热爱，月末的这一天，叫做“晦”。今天是六月晦，而明天就是七月朔了，正好是夏秋交换之际。

夏暑未去，秋凉未至。

“大火”星，也就是二十八星宿，苍龙七宿之一的心宿依旧高挂于中天之南，没有明显的偏西痕迹。所以，此时天气依旧很热。但是，罗宋却明显感觉到夏夜清凉的很多。

曾经的罗宋，一心一意想要做对社会，对他人有贡献的事情，但是，现在却恰恰相反，他所做的事情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却是在欺骗别人，伤害别人。

就在昨天，他还很矛盾，罗宋发现发现好像自己以前在书本上学习到的知识，在现实社会之中多数都是反的。他的是非对错观，在社会上一点用都没有，最后不得不以其他大多数人的是非对错观，来作为价值评判标准。

就在今天，聊完之后，罗宋忽然觉得，好像自己并没有自己所以为的那么邪恶，他所做的这些事情并不全部都是错。试想一下，如果这些十五六岁的孩子不继续上学，他们还能干什么？如果这些学校没有生源，那么他们必然会倒闭，是整个社会的损失，这倒也是确实的。

从这一刻开始，他动摇了，他开始真正的从内心去接受这件事情，这份工作，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只把它当做一种谋生手段。

后来有一次，罗宋，林果，陈墨他们三个人坐在一起的时候，曾经探讨过这个问题。

“我们是一个骗子团伙吗？我们真的很无耻的在欺骗着每一个人，包括我们自己吗？”

是，好像也不是。

他们三个讨论了很久这个问题，都没有结果，而且更为重要的是，现在的社会之中已经很难再去界定什么是欺骗？

善意的谎言到底算不算谎言？

从手段上来讲，他们现在所做的事情的确是的，他们不是学校正规编制里面的老师，不能算作，是学校外聘的兼职招生人员，但是他们却必须要告诉他们曾接待的每一个人，他们就是这个学校里面的老师。否则，这份工作就无法进行，别人就不会相信他们。

但是，从目的上来讲，却又不是，学生和家长需要什么？需要的是好学校，好专业，好前景，好工作。所以罗宋他们帮助学生们去找到好学校，好专业，好前途，好工作，避免了毕业的初中生，高中生们没有好的学校上，要沦落成为进入社会的悲惨结局，从这一点上讲，善意的谎言却帮助了别人。

然而，我们必须要永远正视的一个现实就是，我们必须要正视我们的受众所能接受的事物的范围和能力，不了解情况的人根本就不明白，为什么，许多中专，大专，职高，私立学校，民办学校，甚至于公立学校都要把招生权交给市场，交给招生团队？也不理解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招生顾问的行业存在？更加无法理解学校为什么要付那么高的招生费给招生团队？

他们根本不懂市场和经济规律，就好像很多人根本不懂什么是炒股，却还是要跟着去炒股一样。

他们只知道如果你不是学校的老师，以学校老师的名义进行招生，那你就是骗子，而这样的学校就用骗子来招生，那他必然也不是什么好学校？这样的结果就是学生没有学上，学校没有生源，还有比这更可怕的结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