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拿到路引
君行健拉着他的手,挤眉弄眼:“走,我拿给你看。”
两人走过小河,在河边的乱石上坐下,君行健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写着“路引,兹有黄家村村民手持路引,至铁牛镇各村庄。各村里正依律放行。十月初十至冬月初十。”的字样。
这张路引是大黎皇朝最底层的路引,只能在村镇之间流通。如果想去神京,还得到镇上换长寿县内通行的路引,再到县上换极西州内通行的路引。极西州府发放的路引才可以直达神京。
层层把关,免得流民乱窜。
这是大黎皇朝百年平稳的基石,哪怕是三公,都没有办法改变。
君行远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也去镇上了吗?”
不然他怎么会拿到路引。君行远记得周密说过,黄家村每个月只有三张路引。
“嗐,我怎么会去?”君行健得意洋洋,“我阿爹昨天就去镇上了,我知道他今天要回来,放学后就去南山上等他,一路软磨硬泡,才从他手里拿到一张路引。”
“南山上有狼,你不怕?”
想到那五只狼,君行远还心有余悸呢。
“没有啊?没看见。”君行健满不在乎。
君行远还能说什么呢?只有一件事他不明白:“不是说村里一个月只有三张路引,里正这就给你一张了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君行健洋洋得意,“我阿爹最开始也是不给的。我给他说,黑三就在咱们学堂,我把货郎那张给他带回去。我打听过了,张货郎前天才进山了,要七天才回来呢。这七天,路引就放咱们这儿,嗯?去了镇上回来,再给货郎。完美!”
君行远也笑了,这小子能处,他真想办法弄到了路引啊。
嗯,他可以叫上君行健一起去镇上,然后让君行健将路引带回来。他自己则想办法去神京。
完美!
“那咱明天就走?”
君行健迫不及待。
“当然。”君行远比他更迫不及待。
“那就这样说好了,明天咱们在河湾碰头,呐,就是你家麦田那里。周夫子那里,就让黄翠花去说,说咱俩......说咱俩......”君行健挠头,不知道想个什么说辞。
君行远不动声色:“周夫子那里,我去说吧。我今晚就去。”
谋定而后动,本就是他们这样的人该做的事。
前一次的独自出发,无人知晓,委实太莽撞了。
周密听了他的话,不置可否。
君行远摸不清这老家伙什么意思,干脆直接问:“先生还有什么建议?我第一次独自出远门,难免有许多不周全的地方。还请先生教我。”
他的姿态不可谓不低。
周密审视他良久,叹了口气:“像我这样的人,本不该再卷入是非之中。不过你要有准备,此行未必顺利。”
“这是自然。”
从他出生起,他的出行,都有无数人为他安排打点。如今空手上路,除了满肚子治国之道,他别无长物。可治国之道,在路上也用不着啊。
“所以请先生指点。”
周密冷笑一声:“那我就不客气了。第一,你阿爹阿娘你准备怎么处置?”
君行远愣了一愣,想起他说的是君志忠夫妇。
这夫妇二人,老实本分,却对唯一的儿子用情极深。他这一走,必定是不会回来了。哪怕到了神京,与那农家少年君行远,只怕还有一番较量。不过哪怕能放过他,回来的必定也不是这副身躯。不知道这夫妇二人能不能受得住。
但他总不能因为这夫妇二人,就放弃自己的皇位和皇朝。
“还请周先生费心照顾一二。”
这是他能想出的最好法子。周密有本事,照顾一对农民夫妇,必定不在话下。
周密不理他,继续问道:“到了镇上,你待如何?”
自然是去找镇将,护送他去极西州州府,或者去极西将军府。军营里有良马,有军士,护送他回京,速度极快。
他早就盘算好了,极西州府尹是陛见过的,极西将军皇甫济乃是皇甫世家三房嫡子,从小在皇宫中厮混长大,对皇室中人极为熟悉。
他纵然不方便透露自己皇帝的身份,但想必还是有办法取信皇甫济的。
周密冷笑一声:“既然你觉得很容易,那就去吧。看在你跟着老夫上过半年学的份儿上,送你一双鞋子,路上用。”
周密丢给他一个布袋,背着手回了起居室,脊背挺得笔直。
君行远忍气捡起布袋,发现里面有一双半新旧的千层底布鞋,黑糊糊的鞋面,鞋底很厚实。
他没有穿过这样的鞋子,但既然是周密给的,想必行路很方便。
他看了看自己的赤脚,苦笑着收下。
翻了翻,袋子里还有十来枚铜钱,上面的花纹是“乾德通宝”。
这钱他见过,乃是工部下属的制钱局发行的。这样式还是他和三公共同定下的。
但这钱他却没用过,他赏出去的,都是赤金白银、玉石珍宝、书画古玩、绫罗绸缎,不会以铜钱赏人。
不过周密说得对,到哪个山头唱哪个山头的歌,在回到神京皇城之前,他是需要用铜钱的。
回到君志忠家里,君玉秀已经做好了晚饭。
仍然是粗粝不堪的豆饭,连小菜也没有一碟。君行远没嫌弃,毕竟他碗里的豆饭,是三个人中最细最白的。
君志忠看他慢条斯理吃饭,敲了敲碗:“吃饭要大口大口,装什么斯文人?咱们是农民,多少活儿等着呢,赶紧吃完。趁着天没黑,还能抬两筐土。”
君行远沉默了一下,说:“我明天......”
“怎么,又不想去上学?”
君志忠把筷子一拍,横眉怒目:“你爹娘省吃俭用,供你上学,就是为了让你识两个字,免得当睁眼瞎。像我这样,一辈子大字不识,被人欺负,很光彩吗?不识好歹!”
君行远抿紧了唇。他本来就没拿定主意,要不要告诉这夫妇二人,他要离开的事儿。
毕竟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阻力。
但如果不告诉的话,他怕君玉秀像上次一次,到处乱找,又被人欺凌。
这妇人平日里沉默寡言,但对君行远,却好到了极致。
这十天来,君行远吃的每一碗饭,都是妇人精心挑选过的。她将家里最好的东西,都给了自己儿子。而她自己吃的,却是最粗粝的那碗。
他受伤那几天,她照顾他,简直是温柔到了极致,也耐心到了极致。
君行远哪怕贵为君王,也很少获得这种完全发自内心的温柔与疼爱。
这是母亲才能给予的温柔与疼爱。
如果有一天,她知道了真相,她会怎样呢?
纵使冷硬如君行远,也不禁恻然。
说到底,还是他的不是。
他只希望周密能劝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