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无名峡谷
采石场里,一组一组抬石头的人都组好了对,纵使朱阁谅舌灿莲花,也没有找到帮忙的人。
君行远说:“行了,不必找了。咱们三人,一人系绳子,两人抬石头,每三趟换一次,都有时间喘气。”
“这法子极好,陛下果然天资聪颖。”
朱阁谅率先拍手赞成。
君行健没话说。
第一块石头,君行远和君行健抬起来,让朱阁谅系好绳子,再用一根杠子穿好,扶住石头一角,一起抬往东南角。
君行远这些日子点亮了不少龙鳞,力大无比,抬起来轻轻松松,君行健却踉踉跄跄,歪歪扭扭,几次差点跌倒,被朱阁谅好一通埋怨。
“果然是个草包,连抬块石头也不会,拿来有什么用?”
君行健不服气:“你见过那个皇上会干活儿的?话说,我这个样子,不是更像个皇上么?你为什么封他做皇上。”
醒来这么久,君行健也看出来了,这朱阁谅是个疯子,见人就封官。那些铁甲人,不是侯爷就是王爷,不是丞相就是御史。那些黑壮丑陋的妇人,他也一一给了贵妃、昭仪、夫人、美人的封号,就是没给自己封官。
没给自己封官就算了,还给阿远封了个皇上。这皇上是什么?皇上就是最大官儿了。阿远明明比自己小,怎么就给封了皇上呢?怎么看,自己也比阿远更像个皇上吧?
朱阁谅冷笑:“谁说皇上不干活的?皇上,那是真龙天子,什么都会。上至治理国家,下到体察民情。天下人会的,皇上全都会,那才是好皇帝呢。只会做在金銮宝殿听臣子溜须拍马的,都是昏君,早晚亡国!皇上,您说是不是?”
最后一句话,却是对着君行远说的。
君行远凝目看了他一眼,想了想,点头说:“说得有道理。”
掌心一热,咦,又点亮一颗龙鳞。
朱阁谅是说的心理话?这是在借机骂他?他真知道自己的身份?
君行远惊疑不定。
他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皇上?”
“嗐!”朱阁谅一拍石头,拍得君行健一个趔趄,差点连君行远也摔倒。
朱阁谅全然不觉,絮絮叨叨地说:“陛下真龙降世,岂能没有征兆?皇上来时,虽然没有睁眼,但臣一眼就看出,您身上霞光万道,瑞气冲霄,连呼吸都是真龙之气。”
得,还是胡说八道。
君行远不动声色,问道:“这是哪里?我们是怎么来的?”
“这里啊?”朱阁谅抬眼望了望四周。君行远担心这家伙又蹦出一个金銮宝殿,皇宫御花园之类的荒谬答案,那他可就不客气了。
“这里啊,”朱阁谅不紧不慢地说,“具体是哪里臣也不知道。不过,臣被抓进来的时候,并没有昏迷,而是被一辆马车送来的,马车从长寿县行到这里,走了二天官道,三天山路,最后还爬了一天密林。如果我的推测没错,这里是西山深处,一处无名的峡谷。”
“这么说来,我们来这里,至少经过了六天时间?”
君行健惊呼。
君行远无语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十月初几?”
朱阁谅放开石头,拍掌一笑:“这您可问对人喽。我敢说,这山谷里,只有我才能算清日子。如果我推算没错的话,今天是十月十二。”
君行远点头,也就是说,他们是从铁牛镇铁匠那里直接被送来的。
“我们来的时候是什么状态?”
“状态?”朱阁谅又扶着石头,“你俩睡得可香了,呼噜震天,被从洞口丢进来都没醒。”
“放屁,我从来不打呼噜!”君行健不爽。
“我给你一个草包说不清,爱信不信。”朱阁谅和君行健还就对上了。
君行远却没做声,当时确实太疲倦了,打了一架,又走了一天路,还被李家村的老头儿追了一阵,睡得沉是应该的。
如果只过了一夜的话,铁牛镇离这里就不是很远。他说的西山,莫非就是黄家村西头的西山?
“你来多久了?”他问朱阁谅。
“到了到了到了,放下放下放下,小心小心小心。”
朱阁谅指挥着两人将石头放好,三人一路往回走。他说:“我来的时候是八月十五,距今整好五十八天。”
“你是因为什么到这里来的?”君行健好奇地问。
“唉,此事就说来话长了。”朱阁谅叨叨地问,“你们真要听。”
“反正无聊,你说来听听呗。”君行健满不在乎。
朱阁谅讨价还价:“要我说也行,下一趟仍然你们俩抬石头,我扶绳子。”
“无耻!”君行健又跳了起来。他从生下来到现在,还没抬过石头呢。这一趟下来,肩膀生疼,正准备歇口气呢。
朱阁谅冷笑:“你们才刚进来,身强体壮,还不知道这里面的门道?像我,这两个月已经饿得皮包骨头,累得弯腰驼背,再抬石头,连命都没了。你也忍心!”
“这么惨的吗?”君行健瞪大了眼睛。
君行远淡淡地说:“一天一块饭团,一天三十块石头,只怕用不了两个月,咱俩也是个死。”
“还是皇上圣明。”朱阁谅赶紧拍了一记马屁,“就是这个话儿。如果你们想逃出去,就得趁着这两天,不然,等饿晕了,累软了,再想出去,就是做梦了。不瞒你们说,我进来这两个月,已经亲眼看到一百零三个人累死了。”
五十八天,一百零三人,这是差不多一天两人啊。
君行健打了个寒颤,扯了扯君行远的衣袖:“阿远,快想办法。”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把君行远当成了主心骨。哪怕十天前,他还把君行远当小弟。可这两天的经历,让他看明白了,君行远比他有主意。
说着话,三人又回到了堆石头的地方。朱阁谅熟练地给一块长条石系上绳子:“快点,石头还有这么多呢。”
君行远没说话,把石头往自己这边移了移,示意朱阁谅:“说说你的事。”
朱阁谅的事并不复杂。
他家是长寿县的一个小商人,小有资财。父母从小供他读书,期盼他考个举人,光耀门楣。
太平盛世,读书出头是不少人家的选择。
谁知他寒窗苦读三十年,下了四次考场,却只中了一个穷秀才,连个举子的边儿都没摸着。反而因为读书期间,花费不少,弄得家里一年不如一年。原有的三五间铺子,也仅剩下最后一间。
古往今来,文人的臭脾气,凡是考不中,都怪主考官不公。尤其是某某平日本不如他,可一朝考试,人家中了,自己不中,难免胡言乱语。诋毁别人走了后门,连了裙带,或是与当地官员有了首尾。
如果不幸某某本来就和县令有点亲戚关系,这些落第学子更是瞧不起,有本事也看做没有本事。
朱阁谅也脱不了这一毛病。
去年八月,同一书院里一个吊儿郎当的纨绔考中了举人。而朱阁谅等平日自诩文采出众之流却考了个寂寞。
人家兴高采烈请客喝酒,朱阁谅自然心头不平,没少和同学背后非议。
偏偏朱阁谅看中了一个女子,生的娇媚可人,本是说好,一朝高中,就要纳为娇妻。谁知考试放了榜,朱阁谅名落孙山,那女子自然也就对他不屑一顾。
考场失利,情场也失利,本是常情。谁知那女子一转眼,便投入了那纨绔弟子的怀抱,成了人家第七房小妾。
朱阁谅是可忍,朱阁谅他爹却不愿忍。在人家纳妾行礼那天,带着人就打上门去。
谁知人家早有准备,知会了县里的捕快,将朱阁谅一家当场抓住,问了个仗势行凶,私闯民宅,被判刑三年,关进大牢,折腾得不轻。
这不,全家人被关了将近一年,老父老母首先受不住折磨,撒手人寰。而朱阁谅本人,在得知父母死讯后,在牢里一通大闹,伤了牢头,不仅无济于事,反而被判了个秋后问斩。
可今年八月十五日,牢里来了一拨人,说什么采石场缺人,所有犯人,统统押到采石场开采石头。
朱阁谅就和一众犯人,被蒙了头脸,一溜儿囚车,全部丢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