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上海我来了

      五年后。上海夜海棠歌舞厅。

      绚丽的舞台中央，一名身着黑色蕾丝旗袍的女子正在随着动感的音乐翩翩起舞。纤细的腰肢，曼妙的身姿，炙热的红唇，在旖旎灯光的映衬之下充满了别样的风情和魅惑。一曲结束，台下的掌声和喝彩声不绝于耳。

      在忽明忽暗的舞厅一角，男子慵懒地斜靠在椅背上，骨节分明的手托着红酒杯轻轻摇晃，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他身穿黑色西服，嘴角上扬的同时一侧的脸上出现类似酒窝的褶皱，薄薄的嘴唇透着一丝凉薄，浑身上下散发一种疏离感，使人不敢轻易靠近。此时，另一名男子从厅外急匆匆地跑来，低下头在他耳边说道:“二爷，苏州那边传来消息，兰心小姐来上海了，她已经出发，不日应该就会抵达！”男子眉头皱了皱，脸上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他喝了一口红酒，淡淡道:“可有说来上海干嘛吗？”“好像是做生意。”

      男子眉毛一挑，不自觉地轻笑出声来。他只知兰心这些年在苏州城内购买地皮，经营商铺，生意做的顺风顺水，小小年纪已有如此胸怀和胆识实属难得，却不想这丫头野心之大，竟做生意做到大上海来了。上海这地方鱼龙混杂，各派势利明争暗斗，如果没有强有力的势力做依托，是很难在此处站稳脚跟的。她选择这个时候来上海，是真的只为做生意？还是别有目的？她父亲当年之事她究竟又知道多少？

      思及此，他钩钩手指，示意另一名男子俯身，耳语道:“派人暗中保护好兰心，她若少一根头发，我唯你是问。”

      翌日，上海南京路。行色匆匆的人群中，一名身穿蓝底缎面绣花旗袍的女子分外惹人注目。她大约二十来岁，烫着时髦的卷发，一半头发盘起，一半垂落肩头，鬓角随意散出的两缕青丝使整个人看起来格外温柔。只见她扬起头摊开手掌对着太阳，阳光透过手指的缝隙照在她白皙的脸庞上，她眯着眼睛微笑着，那笑容，如春风拂面般温暖。眼角那一颗小小泪痣衬得她分外惹人爱怜。兰心此刻站在上海的街头，欣赏着这个久违的城市，感受着它的阳光和气息，那叮叮当当的电车铃声仿佛也变得格外悦耳。

      是的，她来了。接下来她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

      南京路是上海最繁华的地段，这里商店林丽，交通便捷。尤其是近两年百货公司的兴起，让这条街呈现出前所未有的繁华景象。兰心并不奢求在这样一个鱼龙混杂的城市里干出一番多大的成就，能立足，能解决经济来源问题即可。她在百货公司租下一间柜台，同样的打算经营一家她擅长的成衣店，另外在稍微偏僻的街角盘了一间制衣铺和洗衣房，如此便足矣了！

      其实兰心在几个月前就已经开始着手去做准备了，当一切基本准备就绪，她才大张旗鼓地放出话来，自己要来上海了。一是她低调行事不想惊动舅舅舅妈，免得节外生枝；二是她高调前来，为了让某些人提前得到消息，做好随时见她的准备。

      兰心的思绪再次回到两年前的一个晚上。那天她正在商铺里盘账，却突然听到有人喊“着火了”的声音，她慌忙往外跑去，却发现铺面被反锁了，此时正好府上的阿福及时冲进来救下了她，这才逃过一劫。所幸大火扑灭的也算及时，并未造成多大损失。事情是谁做的兰心心知肚明，但念及多年情分并不想把事情闹大，警醒加威慑一番之后，也就不了了之了。但是因为此事，心思缜密的她却发现了阿福的秘密:阿福为何会那么及时的出现救了她？是巧合？还是他一直在暗中监视自己？

      想要阿福说出实情并不容易，毕竟一不小心兰心就会落了个恩将仇报的罪名。但有的时候，大宅院里女人间勾心斗角的手段还是很有用的，兰心派人把一包首饰放入阿福的包裹中，借此名义，威逼加利诱，一边是身在他乡却要遭遇的牢狱之灾，一边是小姐的丰厚回报，识相的阿福终于被兰心说服了。从他口中兰心得知，是上海的秦二爷一直派他在身边保护自己，秦二爷是谁，兰心猜到了。但是阿福在他们相遇之前就已经潜伏在府中了，也就是说，他早就认识自己，那次的相遇也可能是有意为之。那么他接近自己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是真的出于好心还是别有所图？莫非当年父亲之事真的与他有关吗？

       阿福自此依然履行着自己保护兰心的职责，不过同时他也会按兰心的吩咐把所谓情报传送给远在上海的秦二爷。

       说起这位秦二爷的大名，在上海滩也是响当当的。当年他的父亲，也就是秦老太爷，是靠港口走私一步一步起家的，后来又开始做贩卖烟土的勾当，这些黑历史实在是不够光彩，上不得台面。然而到后来，也就是大约十年前，老爷子突然宣布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了。结果因为各路仇家过多，导致一夜之间差点被血洗满门。秦二爷的哥哥，母亲，妻子，以及未出生的孩子，统统死于那场搏杀。老爷子也因此一病不起，在几年后郁郁而终。但凡经历至此，平常人可能就此一蹶不振，然而这位秦二爷，却凭借一己之力逆风翻盘，成就了一代商业传奇。目前上海滩知名的永康百货，夜海棠歌舞厅，旅馆，洋车行，西餐厅等等，到处都是这位爷的资产。至于他的花边绯闻也是不绝于耳，今日是女明星陈嘉丽，明日是歌厅皇后筱梦蝶，很是为人津津乐道。最轰动一时的事件，就是他曾放出豪言壮语“此生绝不碰烟土生意，并且见一个灭一个”，至于他那句“见一个灭一个”的豪言，几分真假并无从考证，但他痛恨烟土拒绝与人同流合污倒是人尽皆知的，也正因此难免阻了人家财路，多少人对着他虎视眈眈，不过明面上却仍旧不得不尊他一声“秦二爷”。想来这秦二爷也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名头至此倒也称得上是一代枭雄了。

       兰心听着这些关于他的传言，实在很难跟当年那个对着自己温和地微笑，调侃着为自己牵马的秦风联系在一起。想想人都是有多面性的吧，正如自己，不也是有温静的一面，有精明的一面，有坚强的一面，也有软弱的一面，甚至有时还会有狡黠的一面吗？那么这秦二爷会有多少面呢？她倒是很想知道呢！

       是时候会会这位秦二爷了，在他的地盘上，掀起一番不大不小的波浪来，看看他到底会作何反应？兰心想到这些，嘴角不经意间露出一抹坏笑来。她手中抱着当年秦风送给她的刻着精致凤尾花的方木盒子，拦了一辆黄包车扬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