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夜归人
两个小时后，一辆阳城标志的出租车悄然停在了老城区的二道街口。
“丫头，到了。”司机叫醒了在后座酣睡的乔椒。
她迷蒙着双眼，看到熟悉的街景，立刻清醒了过来，麻溜地递给司机一张百元大钞，说不用找了，便匆忙下车。
乘着夜色，她熟络地七拐八拐奔进了一处简陋而破旧的筒子楼。
此时，已近凌晨，楼内居民都已入睡，乔椒轻手轻脚来到三楼最里面的一扇木门前，这是她与奶奶在阳城的家。
她满心激动，正欲抬手敲门，突然又心生犹豫，久未归家，这么晚回来，该不会吓着老人家吧？
她干脆附耳去听门内的声响，很安静，没有人活动的声音。
一阵凉风吹过，乔椒不禁打了个喷嚏，通道的照明灯突然闪亮，照亮了她风尘仆仆的身影。
乔椒抬头看去，那是一盏干净而崭新的声控灯，一丝疑惑从她脑海中闪过。
这个破地方，此前头顶装的是个十五瓦的钨丝灯泡，动不动就坏，坏了也没人修，四个月前，她离开的时候，也不知谁家顽皮孩子干脆用弹弓把灯泡打了个稀巴烂。
谁曾想，现在居然换上了高科技声控灯，看来她离开的日子里，这里发生了很多变化呀，她很欣慰，这样奶奶再也不会因为看不清路而摔跤了。
想到奶奶，她的心又开始揪紧，那时候走的太仓促，都没来的及安排好她的生活，分别的四个月里，她也仅仅主动打过两次电话，因为薛晴盯着，每次也都是简短几句，哪里能知奶奶的真实状况如何？
乔椒愧疚难当，不禁咬了咬嘴唇，终于轻叩门板，“奶奶，奶奶，我是小乔，我回来了。”
敲了几下，没有人来开门。
乔椒有些心慌，奶奶平时睡觉很轻，一有动静她就会醒来，不可能听不到她敲门啊？
她急忙把浑身上下的口袋都掏了个遍，没有找到钥匙，她懊恼极了，这是她第一次脱离薛晴的控制，就把如此重要的家门钥匙给落下了，看来，还是太紧张了。
她不甘心，又咚咚咚敲了一阵，还是没人来开门。
难道不在家？
可是奶奶在阳城也没什么亲戚了啊，她能去哪里呢？乔椒满心的欢喜变做了失落，她背靠着门而立，缓缓蹲了下来，看看惨淡的月色，不知该何去何从。
突然，一束强烈的灯光直直照在了她的脸上，乔椒下意识眯起眼睛，用手阻挡光线，强光使她无法辨认来人。
“乔椒？你是乔椒吧！”不远处，一个披着外套，披散着头发的中年妇女惊喜地叫她的名字，妇人先认出了她。
中年妇女关掉手电筒，几步走到乔椒跟前，躬身仔细一看，确定是她，“哎呀，真是你啊！” 她尖锐的嗓音差点划破乔椒的耳膜，“怎么这个点儿回来啊？”
乔椒蹲在地上，歪着头巴巴地看清了她的脸，这不是街道办的王阿姨嘛，她这才反应上来，惊喜不已，“呀，王阿姨啊！”乔椒激动地站了起来。
王阿姨被她这热情样给吓了一跳，平时也没见乔椒跟她有多好啊，但长时间没见这丫头，这么一看，却实亲切。
乔椒心情大好，指了指自家的门，“我刚到家，但我奶奶好像不在。”
话音刚落她立刻想起王阿姨平时跟奶奶关系不错，于是急问：“您知道我奶奶去哪儿了吗？”
王阿姨神色一变，脸色由晴转阴，“哎呀，小乔啊，你怎么才回来呀！”极具感染力的声音饱含着故事，一下子把乔椒给搞紧张了。乔椒心头一抖，立刻抓住王阿姨的手，“出……出什么事了？我奶奶……我奶奶她？”
王阿姨一看吓着乔椒了，立刻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丫头，别急，没那么严重啊，就是……你奶奶呀，住院了！”
“什么？”乔椒冲口而出，“我奶奶现在在哪儿啊？”说着就要往外跑。
王阿姨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她近乎发抖的手腕，连连摇头，“哎呀，丫头，你奶奶没事儿，你别急，听我把我话说完呀！”
乔椒脑子直发懵，追问：“怎么回事啊？什么时候住院的？多久了？”
王阿姨话锋一转有点埋怨她，“你说你这孩子，走了这么久，怎么就不知道跟家里联系一下？”
“我……”乔椒本欲解释，可脑子里瞬间闪过奶奶生病难受的影像，她便如鲠在喉，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你奶奶性子也硬，自己晕倒了，被我们送到医院，醒来后硬是不让我们打扰你，但我可看不下去啊，就背着你奶奶给你打了好几通电话，结果呢，还都不是你接的！”
乔椒一脸的茫然，“电话……”她从来没接到这样的电话啊。
“那我就只好让接电话的女人转达你了，她说是你同事，姓……姓什么来着？”王阿姨努力回想着，就是想不起来。
“姓薛吗？”乔椒已经猜到是谁了。
“哦，对对对，就是这么个姓，你那个姓薛的同事，她没给你说吗？”
乔椒摇头，目光变得冷冽。
她恨恨捏了捏拳头，薛晴这个女人，就是她拿走了她在阳城的电话，居然还隐瞒了这么重要的事情，真是该死！
难怪她近来心绪难安，内心不断有个声音告诉她，无论如何都得回来这一趟，这才有了她中途从颁奖典礼现场逃离的一幕。
奶奶是她在这世界上最重要的亲人了，如果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乔椒一定会悔恨终身的。从王阿姨这里获得奶奶所在的信息后，她连夜乘车赶往医院。
一路上她自责不已，奶奶孤零零一人，住院期间无人照顾，在最需要她的时候却无法联系到她该是多么的无助，这段时间，也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一想到这些她的心就一阵阵揪痛。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奶奶的情况并非她想象中那样糟糕，她是在医院的VIP病房找到老人的。
她悄悄推开病房门，在熹微的夜灯下，看到了奶奶平和的睡相。
病床边有位身着蓝色制服的护工正小心翼翼地照顾着奶奶，时不时测一测加湿器的温度，帮奶奶掖好被角。
看到这一幕，乔椒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可以放下来，但随之而来的是满心的疑惑，奶奶经济拮据，哪里来的钱住这么好的病房、请如此专业的护工？
到底是谁如此善心对待奶奶？
她跑去跟主管护士打听，对方只说有人安排好了，让她明天来了自己去看。
乔椒非常疑惑，能想到的人都被各种理由排除掉了，直到最后，她猜想，会是父亲吗？
这个人的脸在乔椒脑海中刹那闪过，即被她立刻否决，怎么可能，那个酒鬼，已经三年没有出现过了。
他虽是自己的父亲，奶奶的儿子，但在乔椒心目中，“父亲”和“儿子”这两个称谓，他都不配。
往事不堪回首，乔椒摇摇头，让自己不要再想。
奶奶平安已是万幸，现在夜色已深，她不忍打扰，悄悄拉上门离开了。
今晚，她终于可以歇歇了。
第二天清晨，太阳尚未露头，钟海默乘坐的早班飞机即落地阳城。
他还得继续电影拍摄，昨天已经为了还薛晴的人情向剧组请了一天假，张导很不乐意，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今天务必回来。
任凭钟海默再大牌，国际大导的面子他还是要给的，昨晚结束了活动，他都没怎么休息，就登上了夜航飞机，今早糊里糊涂的就到了阳城。
阳城地处北方，此时刚刚立秋，早晚空气已经变凉，他从机场出来，衣着单薄，猝不及防吸入几口冷空气，喷嚏连连。
一群铁杆粉丝也不知从哪里搞到他的行程表，半夜就聚集在了机场为他接机，钟海默向来注重形象，这鼻涕横流的样子怎么能让粉丝看到，他带上墨镜快速离开。
粉丝追到门口，却不及他的速度，眼睁睁看着他上了保姆车。
助理小孟催着司机赶快开车，钟海默却在后视镜中看到粉丝失落的表情，车才开出几百米，他突然叫停：“等等。”
小孟苦着脸敲敲手表，“老板，咱们赶时间呀，你可不要又像上次一样……”
“你下去叫他们会长过来，我可以送他们十个签名。”他双手抱在身前，毫不讲理地打断小孟的话。
小孟拉下脸来，怨念满满，但还是乖乖拉开车门下去了。
只是，他表情够丧，惹得钟海默暗暗发笑。
“阿嚏！阿——嚏！”风一吹，钟海默又不受控地打了两个喷嚏。
他看着粘在手背上的鼻涕，又嫌弃，又无奈，该死的鼻炎犯了，这戏还怎么拍？
他权衡一下，想想还是先去医院开个药吧，暂时止住喷嚏再说。
钟海默拍拍司机的座椅，吩咐：“小陈，从机场路出去，下高速后找一个好点的综合性医院停车，我得去把鼻子看看，这喷嚏打的，跟特么花洒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