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火化机里的女人
又是一个人加班。
硕大的火化车间格外空旷。
打开引风机。
送尸。
我熟练的按着操作面板。
经过一天的焚烧，炉膛已变得火红，纸棺刚被履带送进去，就开始自燃。
关上炉门，我哼着小曲儿绕到操作间。
这是今天最后一具遗体，烧完正好回去吃鸡。
从观察孔看了看遗体状态，这时纸棺刚好烧尽，死尸的皮肤正迅速翻卷、变黑。
我按下了点火，打火器发出一连串的哒哒声，燃烧嘴将火焰喷到尸体上。
突然，一声凄厉的惨叫从火化机里传了出来。
我头皮发麻，不由自主的望向炉膛，刚好看到一双不甘的眼睛。
燃烧中的尸体竟然爬了起来，它痛苦地扭动着身躯，血淋淋的双手死死扒在观察孔上。
我倒吸一口凉气，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想要逃跑，身体却不听使唤。
“救命……啊……”
是个女人？
她没死！
我强撑起身体，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迅速拍下了急停按钮。
引风机的噪音开始减弱，炉膛内的油烟没了牵引，从观察孔冒出来。
浓重的烧焦味儿和烤肉味儿混在一起，弥漫了整个火化车间。
我慌慌张张地跑回进尸口，将炉门打开。
女人身上的火焰还在燃烧，挣扎着爬向炉膛外。
我连忙拿起灭火器，大叫着向她喷去。
然而，她伤的太重。
等我喷空了灭火器，她被烧得黑黢黢的身子也只爬出了一半。
这半截身子趴在进尸车上，肌肉已经开始炭化，并龟裂出一道道红色的裂纹。
血水顺着裂纹向下汇聚，最终淌的遍地都是。
女人不动了，她终究没能逃脱死亡的命运。
手中的灭火器无力的摔在地上，我发了疯般跑出火化车间，将迎面走来的人撞了个跟头。
是组长吴迪，他揉着肩膀起身骂我。
“李伟！你着急忙慌的干啥呀，烧完了吗？”
“她死了。”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变得沙哑。
吴迪愣了下，痞里痞气地挑了挑嘴角。
“谁死了？”
“刚刚的……她本来没死……现在死了。”
我脑子里一团浆糊，干脆指给他看。
吴迪看到女人的惨状，脸色变得苍白。
我用手背擦掉眼角里的汗，心有余悸地说。
“吴哥，报警吧。”
“不行！”
吴迪毫不犹豫地拒绝，压着嗓子问我。
“这事儿要是捅出去，你知不知道有多麻烦？”
我徒劳地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回答。
吴迪用食指点着我的胸口。
“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我终于鼓起勇气反驳。
“可是，死亡证明又不是咱们开的。”
“人是不是你烧的？”
我一时语塞，吴迪接连问道。
“你烧她之前，就不能检查一遍？”
“可是……”
“家属知道能饶了你？”
吴迪按住我的肩膀，盯着我的眼睛。
“她死都死了，说出去还能活过来呀？
真报了警，医院、户籍都得跟着吃锅烙。
你再想想她家里人。如果知道她是被烧死的，能不能好受？”
我开始拿不定主意。
“那怎么办？”
“烧了她，赶紧的。别让家属等急眼了。”
我还在犹豫，吴迪直接拽着我，把面目全非的女尸塞回了火化机。
……
回到宿舍，我无力地靠坐在床头，用力扇了自己几个耳光，狠狠哭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变得阴冷。
我感觉有人进了房间，可门是反锁了的。
恍惚间我看到了一黑一白两团影子。
那两团影子正在说话。
“程一菲，你罪大恶极，还不速速伏法！”
“你阳寿已尽。尽早放弃抵抗，不要做无谓的挣扎。”
“程一菲，你敢！”
突然间，我头痛欲裂，仿佛脑袋被敲进了长长的钢钉。
我用掌心压住太阳穴、大叫着试图减轻痛苦，从床上滚到地下。
直到头不再痛，我听见一个女人冰冷的声音在自己口中响起。
“我不会跟你们走的，二位请回吧。”
这时，身前二人的形象也清晰起来。
长袍、高帽，两身标志性的打扮，这不是黑白无常吗？
黑无常满脸严肃，率先开口。
“吾等乃地府无常，你莫要惊慌。”
听见他亲口确认身份，我反而紧张起来，结结巴巴地问道。
“我怎……怎么死的？”
白无常笑得和蔼可亲。
“小伙子放心，你并没有死。我们也不是来捉你的,而是你身体里那只鬼。”
他的话一点也没让我放心，反倒有些喉咙发干，缩到墙角胡思乱想。
黑无常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连连摇头。
“可惜，她与你灵魂绑定了。”
白无常点点头，安慰我说。
“小伙子，没啥事，别听老黑吓唬你。
就是那只鬼执念太重，把自己跟你绑一起了，我俩暂时分不开而已。
这样，让她先跟你呆一会儿。我们回去请示请示，看看阎王什么意思。”
我怕他俩不管自己，慌忙跪倒在地。
“求求二位大人救救我，千万别丢下我啊。”
黑无常面无表情，声音倒是提高了不少。
“你随吾等回地府不成？”
好死不如赖活着，我摇头晃脑的缩回墙角，眼睁睁看着他俩消失。
一时间，宿舍里格外安静。
我心里发慌，组织了好一会儿语言，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在吗？”
话一出口，我就开始后悔。手机聊天呢这是！
她没回。
我又换了个思路。
“你好，我叫李伟。”
……
“喂？喂？能听见我说话吗？”
……
“请问，你为什么要找上我？”
这回，她终于有反应了，声音还是那么冷。
只不过，她这次并没有通过我的嘴发出声音，而是直接在我脑袋里说。
“报仇。”
我心脏一紧，恨不得抽自己嘴巴。
这女鬼一定是火化机里那个，否则为什么会找上我？
居然还问这种愚蠢的问题，这不是自己往火炕里跳吗？
整理了一会儿情绪，我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
“唉……冤冤相报何时了，不如你将仇恨抛弃，我帮你完成未完成的心愿可好？你说。”
她又不说话了。
我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开导起来。
“你看啊，是这么回事。我们火化的时候吧，就只管烧。
确认死亡，是医院负责的。
所以吧，咱不能让罪魁祸首跑了……”
“闭嘴！我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