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偿人心愿

外头传来叩门声，阿厌起身去开了院门。见是两名农妇挎着竹篮站在门口，脸上都挂着微笑，一个是张婶，另一个高高瘦瘦，约二十出头的样子，还是头一见。

张婶把手中小竹篮递过来：“阿厌姑娘，方才路过钱大户家，她家大娘子知道我要来你家，托我把这几个红蛋捎来给你。”阿厌接过一看，里面放了六个煮熟的红鸡蛋。

张婶接着又说：“唉呀，你不知道钱大娘子，嫁过来后接连生了四个闺女，一个小子都没有。幸亏你昨日妙手回春，让她家小娘子平安生下一个儿子，可把她高兴坏了。”

阿厌回想了一下钱大娘子当时的表情：“她高兴吗？可我瞧着她好像很不开心呀。钱大户很高兴倒是真的。”

张婶“啧”了一声道：“谁叫我们是女人呢？她这么多年都没生出儿子，钱大户才纳了个小妾，不然这万贯家产谁来继承？一般男人还不如他呢，那些臭男人哪个不是喜新厌旧？不想着三妻四妾？”

 她拿出一两银子放到阿厌手中，嘿嘿笑道：“昨日你将我家的牛治好了，我光顾着高兴，忘记给你诊金了。你看你，也不提醒我一下？我家里穷，比不过老钱家财大气粗，你可别嫌少。”又指着旁边年轻农妇道：“还没给你介绍，这是季斧头家的，她听说你治好了我家的牛，就托我来认认门，她家里放了很多羊，以后若是病了难产了，也可以找你来帮帮忙。”

这下还真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了，若是以后村民都隔三差五找上门来让她治鸡治鸭，可如何是好？阿厌脸上讪讪的堆起笑，礼貌地对年轻农妇道了句：“季嫂好啊！”

季嫂咧开了嘴笑：“阿亚姑娘好哈，以后偶门互相帮忙哈，余果要买针线手帕，妖记得找偶哈！”

阿厌竖起耳朵听得很是费劲，听懂大致意思后才点了头。张婶在一旁解释：“她是从南方远嫁过来的，口音跟这里不一样，你多听听也就习惯了。她平时在村里卖一些针线女红，如果你有需要呢就惠顾一下她的生意。乡里乡亲的，互惠互顾嘛。”

洛煜面色微沉，从堂屋走了出来。张婶、季嫂一见，张着嘴楞了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张婶对阿厌悄声问道：“这是哪家的小后生啊？长得跟天上的神仙似的。”

 阿厌连忙回道：“这是我哥哥。”

 “哥哥，看着不像啊。”张婶左瞧右看，这两人一俊一丑，天差地别，鬼才相信这是一对亲兄妹呢？“是亲哥哥还是表哥哥啊？”

两人都不想跟她解释太多，就随意地同时回答，阿厌道： “亲哥哥。”洛煜却是脱口而出三个字：“表哥哥”。

张婶与季嫂对视了一下，各自眨了眨眼，仿佛窥破天机一般的露出暧昧笑容：“呵呵，知道了，那就不打扰你们了。”然后两个人手拉着手嘀嘀咕咕地走远了。看来，村里这七大姑八大姨的谈资又有了新话题。

洛煜并未将两位农妇放在心上，待她们走后，脸就板了起来：“不是告诉过你不可滥用灵力吗？难怪你从昨天起脸色一直那么差，若是救人倒也罢了，怎么还将灵力用在治牛治羊上了？”

第一次听洛煜凶巴巴地斥责自己，阿厌很不适应，辩解道：“我是把灵力用在牛身上了，可牛也是万千生灵的一种，对家户来说更是重要。我们做仙人的不就是应该扶助弱小、普渡众生,弘扬仙道正义吗？”

“可是你还收了人家钱财，身为仙人怎么可以为了凡间阿堵物而出卖自己的灵力？你知不知道这样有多掉价？”洛煜气极，这世上还没有哪个仙人拿自己宝贵的灵力去换黄白之物，这种行为实在愚不可及。

“是，我是收了钱，可是这有什么不对？他们的家人和牛都活下来了，我也挣了钱解了困境，这不是皆大欢喜吗？如果你觉得掉价，大可以装作不认识我。”想想自己收钱还不是为了过个好年，他竟然这么不识好歹还看不起自己，阿厌觉得很是委屈，不由得眼眶泛红，泫泪欲滴。

洛煜一见，竟觉心疼得厉害，语气立时软了下来，低声自责：“原来你是没钱用了，怎么也不跟我说呢？也是我太粗心，从不过问你每日花费。明天起都让全福买米买菜，你就不用再操心这些了。”他生来便是富贵的神仙公子，钱财之事何曾放过心上？万没想到这平静祥和的山村生活背后，全是阿厌独自在背负重担，而他竟全然不知。

阿厌倔强的转过脸去：“不必，我现在挣的钱够用一阵子了。”

“对不起，刚才没问清缘由就这样说你。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你刚刚修成仙身，要说灵力在仙界也只能排在末位，若是再轻易消耗，轻则身体虚弱抗不得病痛，重则褪去仙骨堕为凡人。仙界这么多神仙，为何不是个个都下到凡间来插手凡人之事？只因若是胡乱插手，三界的平衡就会打乱，到时候可能引起祸乱、生灵涂炭，那最弱的凡人就更吃亏了。”

他说得如此恳切，阿厌也不是听不进道理的人，仔细思量确实是如此，立刻消气不少：“昨日我原也只想救一个难产的妇人，后来那家人主动要给我酬金，我正愁没钱用就收着了。这事被张婶看到，又求着我去救她家的牛，她说牛死了她家日子就过不下去了，我才去帮忙的。若是以后他们再找我，我不去就是了。”

“那就好！”洛煜眉开眼笑地从袖中取出一朵珠花，“这是我今日在明宣城买的，你戴头上试试。”

阿厌接过珠花，粉蓝色的小小一朵，却很是别致。“干嘛好端端送我这个啊？”然后自己想到了：“我知道了，今日是我十六岁生辰，谢谢哥哥。”跑进房中对着镜子插在头上，这个义兄跟青瑶师姐一样好，还都喜欢送她簪子，下次一定让他俩见上一面。

终于开饭了，全福满头大汗地捣鼓出三菜一汤，看他那辛苦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刚准备了丰盛宴席。那盘子里一坨又一坨黑乎乎的东西，看不出到底是什么食材。洛煜勉强夹了一口来吃，立刻冲出门跑到篱笆下一阵呕。阿厌也尝了一筷子素菜，果断决定只吃白饭就好，然而碗中米饭又干又硬，只好冲了开水待泡软后再下咽。为了不浪费阿厌辛苦买来的菜，洛煜命令全福吃完，全福一边嚼着自己烧的那些黑坨坨一边流下热泪，趁着洛煜中途走开又去前院呕的功夫，他眼疾手快把那几盘菜倒进了厨房的泔水桶，装出一副已然吃饱的样子，随后又搜刮出六枚红鸡蛋剥了壳全吞下了肚。

回去路上，洛煜道：“跟你说个事，自明日开始，你先吃足二十个馒头再去缪溪村吃晚饭。”全福不满地嚷嚷：“二十个馒头吃下后，我都饱了，还吃什么饭啊？”

“倒也是，你也可以选择不去吃饭。”

全福急了：“那不行，那我还是要去……要去吃的。” 

 一会儿，全福又大嚷：“少君，你走错路了，这不是回东海的路。”

“全福，你记不记得有一年、我们在路上救过一个快被恶鬼打死的地府判官，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少君，我记得，那个判官叫钟槐。”

“我们现在过去一趟，让他把这个人情还了。”

“可是少君，当初他说要赴汤蹈火报你恩情的时候，你说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叫他不要放在心上忘了就好。”

“我现在想清楚了，若是一个人明明很想报恩却不能报，一定会遗憾终身、死不瞑目，那也太残忍了，还是让他偿了这个心愿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