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橹声欸乃，小船在湖面上飘行。齐远图和蓝鹤沐浴着微风，并肩站立在船上。撑船的青衫服务生听不到两人的交谈，然而，事实上，他们正在快速做着神念交流。
蓝鹤：你们鵸鵌一族和梦貘一族相爱相杀那么多年，应该对梦貘族的化梦功法有一定了解吧？
齐远图：皮毛而已。哪一族真正的修行法门都不可透露给外人的。
蓝鹤：不需要知道修行法门，只要对化梦功法的各重境界有所了解就可以了。
齐远图：如果只要求到这个层面的话，我还是知道一些的。化梦功法由低到高需要经历三个修炼境界，分别是入梦、演梦和化梦。每层境界内又细分为解意、知常和圆融三个小境界。从入梦解意境到化梦圆融境，一共九重修行次第，相对应的，梦貘的修为也就有了从九品到一品的区别。
蓝鹤的神念中满是感慨：果然，最了解你的一定是你的对手。我虽然从没去过西昆仑，但对于歧梦原上鵸鵌和梦貘两大族之争也是耳熟能详。
齐远图的神念，豁达中杂糅着几许无奈：东西昆仑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我们既然身处东昆仑无法返回，那就入乡随俗，忘掉西昆仑的烦恼，多想想东昆仑的事吧。
蓝鹤：说的是。言归正传。你知不知道，要独立创造一个复杂完整的梦境困住丁当，那梦貘需要几品的修为？
齐远图：只有进入演梦境的梦貘才有能力制造梦境。至于摄人入梦、困人不出，则至少要有演梦圆融境的修为，也就是说，五品修为。
蓝鹤：没错。根据此前的种种推测，幕后黑手如果是梦貘的话，TA至少要是一个五品以上的梦貘，而且，很大可能是攫梦貘。
齐远图：所以呢？
蓝鹤：所以，莫雪落不可能是幕后黑手。虽然不知道她确切的修为，但是我敢肯定，她目前的实力，一定还没有进入演梦境。
齐远图：这不可能。只有入梦圆融境修炼圆满，渡过丹火劫之后才能化为人形。按莫雪落自己的说法，她在三千多年前就已能化形，怎么可能现在的修为还没到演梦境？
蓝鹤：这正是我要对你说的。莫雪落的情况比较特殊。千年之前她的修为已至四品演梦圆融境。只要破妄渡过换骨天劫，就可修成人身，进入三品化梦境。但她却在渡劫的时候出了问题，修为不进反退，虽然保住了化形为人的能力，实力却退回到了最初的入梦境。
齐远图：通常渡劫失败，就算不会魂飞魄散，至少也是重入轮回。像她这样的情况还真是头一次听说。她渡劫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蓝鹤：莫雪落的情况，我只是听我们家老祖宗简单说起过，具体情况我并不清楚。其实，就算知道我也不会对外说起，希望你谅解。还有，我们今天的谈话，请你务必不要泄露给其他人，也不要再找其他人去打探莫雪落的过往。
齐远图：对不起，刚才是我唐突了。你放心，除非莫雪落自己主动告诉我，否则我绝不会去私自打听的。也绝不会泄露给其他人。
以上是齐远图发出的神念，但他还有一个想法藏在心中，那就是：莫雪落应该不算其他人吧？说不定哪天，她会主动说出自己的秘密。
蓝鹤不知道齐远图的小心思，收到了他的保证就继续发送神念：我依稀听说，莫雪落渡劫失败和一个男性人类有关。自那以后她变得脾气古怪，而且非常讨厌男人，有时候还会心灰意懒地说些“人间，不值得”之类的话。
齐远图忽然想起，上次在芳寮，莫雪落说出“人间不值得”时那副落寞的表情，心中不免生出同情，对她的怨念又减轻了几分。
想想也是，如果一个身强体健的成年人忽然变回小孩子的状态，很多原来能做的事都做不到了，偏偏心性和智力又保持了原来的水平，任谁的脾气都不会太好。
想到这，齐远图发送神念：十年前同乡会上的那件事，当时对我的打击的确有点大。但我现在已经放下了。
蓝鹤：那就好！那就好！再说回到丁当的事，你现在应该明白，为什么她对进入丁当的梦境很抗拒了吧？
齐远图：因为她自知进入梦境也无法唤醒丁当。她那么骄傲的人，就算是死，也不愿意对别人表露自己的无能，何况自己还因此被人误解。
蓝鹤：不仅仅是无能狂怒那么简单。她这种情况，贸然进入其他高品级梦貘营造的梦境是有危险的，更何况，对方还很可能是有敌意的攫梦貘。
直到现在，齐远图才真正明白蓝鹤把他单独留下来的目的。他应该是不希望莫雪落冒着危险进入丁当的梦境，但又明知自己劝不住莫雪落，故而希望齐远图出面阻止。
齐远图的神念中交织着歉意和担忧：你是希望我来阻止她吗？我倒不是不愿意，不过我的话在她那里似乎没什么分量吧？
出乎意料的，蓝鹤传递给齐远图的神念却完全不是这个意思。
首先，蓝鹤阐明了自己观点：以莫雪落的性子，她一旦决定的事，谁也劝不住。与其费尽心思阻挠她，还不如想办法帮她把风险降为最低。
然后，齐远图就收到了一道比较复杂的神念，详细讲述了蓝鹤关于协助丁当服用冰心颜极丹的修改意见。
齐远图仔细思考后，也觉得蓝鹤的建议更加稳妥，但同时又担心需要求助的人太多，不知人家是否愿意帮忙。
蓝鹤却很有信心地保证，人力物力的协调由自己一力承担，相信大家还是会卖他几分面子的。
两人就这样一路神念交流，小船抵达湖岸边的时候，计划已经基本成形了。
蓝鹤一路送齐远图来到大门口，貌似不经意地说了一句：“这些年，有不少西昆仑老乡都和我打听过你。原来你在国外不方便联系，如今回来了，不如加入咱们西昆仑同乡聊天群吧。没事儿灌灌水、晒晒朋友圈也是好的。”
齐远图笑了，笑容温暖灿烂：“放心吧，蓝大会长，当年的事，我真的已经放下了。还要谢谢你和西昆仑老乡们。”
拿出手机扫码加群后，齐远图又问：“篁里馆这个名字的出处，是王维的那首《竹里馆》吧？”
“没错。”蓝鹤随口吟诵，“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齐远图紧紧握住蓝鹤的手：“只要有同乡会这轮明月照着，林子再深我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