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老店
第四章 老店
身上背着盗来的葬品，程四和大庄不敢怠慢，路上也未敢打歇，有轿子雇轿子，没轿子雇骡子，一路马不停蹄地横穿陕西境内，即日便进入了古城西安。
钟鼓楼历经漫长岁月的洗礼，朝代的更选，面容虽然沧桑，但依旧静静矗立在西京的闹市中心。
鼓楼外，一排古香古色考究的文物小店鳞次栉比，一家挨着一家。虽然是战乱年代，顾客廖廖，其实真货都在暗中交易，热闹的很。这年头谁也不敢把真货袒胸露背地拿到大街上招摇过市，说不定招来点什么，财不外露这个祖训还是有道理的。
这条古朴庄重的小巷，程四小时候跟随父亲没少来过，记忆里并不陌生。每次来爹就带着一件倒出的小物件，换出现大洋，就能买回许多好吃的，所以程四小时候特别愿意来，骑在爹的脖子上走出三十里路，再买回好吃的东西背在身上，之后再骑到父亲的肩上，说这样可以减轻份量，让爹好轻快一些。那时日子虽苦，但那时是快乐的。
此时程四和大庄来到小巷，七拐八转走到巷子的尽头，看到一处门上悬挂着“古品斋”牌匾的小店，犹豫一下，踱步迈进店内。
十几年了，小店里的装饰并未改变。店堂正中是一张大红木案，就像当铺中的那种，高高的腿，与人齐颈，一年轻伙计坐在高脚凳上正打着瞌睡。一面墙是一排书架，摆着八大山人的赝品及收上来的各种古藉，以备随时来购买的顾客挑选；另一面墙货架上，挂满了各朝各代的古币铜钱，及一些廉价摆件。
程四环视完室内摆设，便用中指轻轻地敲了一下桌面。
那伙计慢慢睁开眼，接着又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问道:“做啥咧？”
“请问阎掌柜在吗？”
伙计淡漠地看了一眼程四，不耐烦地问:“找掌柜做啥咧？”
“内杠。”
伙计狐疑地看了一眼程四，眨巴了一下眼睛，口吻稍稍温和了一些：“你是哪里人啊？”
程四厌恶情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心想我是哪里人跟他妈你说得着吗? 接着就想推开柜台门往里闯，伙计慌忙跳下凳子拦住：“娃子咋这么冲咧？俺就问问你找掌柜是想干啥咧，你就烦咧。我问你，你认得俺掌柜么？”
程四没有言语，从兜里掏出两块现大洋，在手里掂了掂，抓住伙计的一只手，轻轻地把大洋放在他的手心上，然后眼睛死死地盯着伙计的脸，一字一顿地说: “告诉你家掌柜的，就说临潼临下堡程家后生求见!”
“哎，哎，好嘞，”伙计脸上瞬间笑开了花，“您稍等，俺这就去通禀。”小跑几步，又转过身告诫说:“您二位别动，更别动这里的物件，我去去马上回来。”一回头迎面撞到室内的柱子上，痛得他龇牙咧嘴，捂着额头跑向后堂。
程四回头瞟了一眼大庄，两人哈哈大笑。
约摸半支烟工夫，从里面走出一位六十岁左右身材精瘦的男人，个头也不算太高，穿着缎面马褂，握着紫砂壶，一步一摇走到柜台前，后面跟着的伙计捂着额头赶紧介经说:“东家，就是这两位。”
“是你们俩把他打了么？本店与二位有什么过不去的？”掌柜看看程四，又看看彪悍的大庄，声音打颤地问。
“不是的，掌柜，是这二位找您有事咧!”伙计赶紧解释。
“不是他们打你，那你额头青瘀鼻子流血是怎么一回事嘞？”
“是……是刚才跑得急撞到柱子上了。”
“蠢货!”掌柜听到这话，又好气又好笑，在外人面前有些挂不住脸，扬手就要打。
“大伯息怒!”程四隔着柜台，急忙阻拦。
掌柜转身狐疑地盯着程四:“怎么，你认识我？”
程四抬抬手，做了个揖：“岂止认识，俺家还是和大伯世交咧!大伯一向可好？”
掌柜更加迷惑:“你是……？”
程四朗声答道:“后生是临潼临下堡人，程十发是俺大!”
“哎呀呀呀，是十发的娃子，我的堂侄，都长这么大嘞！快快进后堂。伙计，泡上一壶上等的茶！”闫掌柜甚是热情连连让路。
进了后堂坐定，闫掌柜略为伤感地说:“十年前你大走了霉运跌了跟头，我听说后痛不欲生，必竟是好兄弟一场咧！多少年了，他成全了我，我也成全了他，我们两家是互相关照咧，沒想到他栽了跟头，据说临走时很惨。”
程四脑海里瞬间勾勒出父亲吊死后满足的诡异笑容。
“算算你我两家也是三代世交了，以后侄子有啥事需要大伯帮忙的尽管言语，大伯我看在咱两家世交的情面，决不含糊。”
“难得大伯如此看重亲情，那俺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前几天在秦岭倒了一个大斗，物件还是蛮够丰富的，想到您这出手。”
“那快拿出来亮亮。”
以为只有一件货的闫老板看着程四从袋子里慢悠悠地一件又一件把冥器摆在茶几上的时候，尤其最后那枚兵符，眼睛都直了，涎水也不自觉地流了出来。
“俺地乖乖，你这是把谁的斗给倒咧!”
“伯，您看这些能值多少银子?”
“这都是汉墓里的物件咧!无价啊!无价！你看这是汉献帝时期的彩珠，云母玉石雕，还有这把龙鳞剑，哪件恐怕也值百十万，单单这枚守兵符，世上也仅此一枚，就值千八百万不止。一句话，这些物件加在一起是天价，也是无价啊!”
“如果您有心留下，总得给我个数吧?”
“还是老规矩，就是我和你们程家的规矩，你尽管要，伯决不打折扣。”
“即然伯这么爽快，到了俺这辈，晚辈也不想坏了这个规矩，伯您给这个数就中。”说完伸出两根手指头。
“二百万?“闫掌柜眼睛一亮。
“对，就二百万!”
“那娃岂不亏大咧，伯不成倚老欺后生了嘛。伯给你五百万！”
“中咧，伯，那就给四百万得咧。一您是长辈，多余的算是晚辈孝敬您的，二是这个数我们俩也好平分。”程四指指身后的大庄。
“好咧，可是银元都存在裕泰银庄，没有那么多现大洋，一时也凑不那么多。再说你带着那么多现洋，即不方便，也危险，给你银票如何？”
“谢了伯，那您就开两张一样多的银票，另外再给我拿两万现大洋备我零用，您看中么？”
“中，没问题，我这就吩咐帐房去办。”
不一会儿，帐房就把两张裕泰银庄各二百万银票和两万块现大洋呈了上来，程四把银票揣进内衣口袋，吩咐大庄把银圆装进褡裢里。
看到成交完毕，程四站起身，拱拱手道：“感谢伯的抬举，侄就不打搅咧，日后还得指望伯再接着关照咧！”
“没得说，没得说，有物件就往伯这送，伯决不会让你吃亏，对你跟对你大是一样咧！”闫掌柜轻轻拍了拍程四的肩膀。
程四和大庄拱了拱手告辞，走出“古品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