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晋国之使
晴日朗照,万里无云,几百里之外的虒祁宫宽大的王位之上,晋顷公去疾却是一脸颓色的坐在上面。
晋国本是天下最大的诸侯,尤其自打百年之前文公重耳称霸天下之时,更是横勇无匹,连周天子都不得不打破成规,屈尊降贵,到晋国前来册封。
然而百年时光过去,到了去疾父亲昭公的时候,晋国的权柄却渐渐落在了韩、赵、魏、智、中行、范等六卿之手。
去疾承继父位之时,能掌控的也仅仅是王都附近的领地,六卿更是尾大不掉,各在自己的领地之内,连到王都参拜议事的礼数都能免则免了。
去疾空守着祖父创建的偌大的王宫,却是早已没有了祖辈的荣光,处处被六卿掣肘,哪还有天下第一诸侯的样子。
只好夜夜笙歌打发时光,然而去疾终究是雄才大略的晋文公的血脉,骨子里仍然有会盟天下,一飞冲天的雄心壮志。
一名内侍急匆匆的走进大殿,将一卷书简呈到去疾的手中,去疾将书简展开,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合上书简,陷入了沉思之中,口中喃喃的念着一个名字“芈建”。
郑厉公的疾患越来越重,剧烈的咳嗽越来越频繁的在王宫之内回响,芈建、太子亭和公子羽每日都到榻前问安,但陪伴在厉公身侧时间最长的仍然是老臣子产。
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伴着粗重的喘息之声,郑定公挣扎着从卧榻之上坐直了身子。
子产颤巍巍的赶上去扶住了姬宁。姬宁苦笑了一下,望向了子产,“相国的身子比我也康健不到哪里。
”子产长长的叹了口气,“定公忘怀了,子产现在已经不是郑国的国相了。”
姬宁望了望老态龙钟的子产,“三十年的上卿,二十年的相国,数次救我郑国于危难,纵使不当相国,你也永远是我心中的相国。”
子产望着姬宁诚挚的目光,心头不禁一热。十数年的风风雨雨,子产和姬宁已经心意相通了。
宫门外匆匆走进一名宫人,低头向郑厉公和子产禀告道“晋国使臣已到新郑,说是探望大王病体。”
姬宁和子产对望了一下,脸上均是流露出了狐疑的神情。
百余年前,郑国与晋国关系紧密,一度郑国曾是晋国的附庸,后来晋国和楚国发生城濮之战之际,郑国错估了形式,站在了楚国一方,导致得胜之后的晋文公联合秦国攻打了郑国,从此两国便种下了嫌隙,以至于多年以来来往甚少,此时郑厉公病之际,晋国居然派使臣前来探视,于国礼之上虽无不妥,但总是有些奇怪之处。
姬宁望了望子产:”相国有何看法?此番晋国来访,是否别有深意。”
子产凝神想了片刻,笑道:“晋国国君已然被六卿架空,我郑国倒是也必不惧他,此番便让芈建前去应对,也好历练这位新任的相国。”
姬宁听罢,点了点头:“如此安排倒是十分妥帖。”
第二日的晌午时分,新郑的华丽宫殿之内,新任相国芈建以太牢之礼宴请晋国使臣,为表隆重之意,太子亭和将军公子羽也列席其间。
郑国的宫殿虽然没有楚国的章华台和晋国的虒祁宫那般美轮美奂,却也是宽敞明亮,雕梁画栋。
主席之上的芈建今日显得格外的精神焕发,月白色的宽袍大袖,映衬着俊秀的面庞,潇洒出群。
侍立在一旁的桑碧,看的有些痴了,忘记了斟酒,桑柔心中暗笑,使劲掐了掐姐姐的手背。
桑碧方才醒悟了过来,看着一旁桑柔一脸揶揄的神情,自己的脸一下子变得绯红无比,连忙低下头去小步走到晋国使臣的面前, 给对方的酒樽斟满了酒。
此次出使的晋国使臣名唤祁午,是晋国的公族,年纪约在五十岁上下,面容干瘦,但一举一动之间透着精明干练。
昨日祁午已依了国礼,去了宫内探视了病重的厉公,了却了任务之后,此时此刻,祁午也是一脸的轻松,放下了诸般的顾忌,酒到杯干。
不多时,祁午已经带有了几分醉意,口舌略有些打结。
祁午抬起头望向大殿周围奏乐的乐师,哂笑了一下“终究是没有大国的气派,这乐曲难以入大雅之堂。”
公子羽听了祁午之言,有些气恼,出语相激道:“倒是想听一听晋国这泱泱大国的曲子,只是要到晋国方能听到。”
祁午似是趁着醉意,起身离席,来到了旁边琴师的面前,乐师们都停下演奏,望向了祁午。祁午在众乐师的注视之下,换坐在了瑶琴之后,抚弄了琴弦,琴音从他的手下流淌了出来。
起初众人倒是不以为意,过了片刻,大家的脸上都是露出了惊讶之色。
祁午所奏乐曲,同刚才的乐师所奏,均是迎宾之时常见的苍松迎客。
只是不同之处在于,祁午演奏的更加正大堂皇,将迎宾之意表达的更加淋漓尽致,相较之下,郑国的乐师相形见绌,明显的落到了下风。
祁午的脸上随着乐曲逐渐的庄重了起来,一派大家风范,刚才的醉态荡然无存。
太子亭和公子羽却是一脸的尴尬之色,郑国的颜面便在这祁午手指的勾挑之间一点点的丢失殆尽。
这祁午刚才的醉态显然是有意装出的,心中不由的恼怒对方的心机深沉。
一曲终了,祁午一脸傲色,环顾四周,却是并未多言,转身返回了座位子上,略有些挑衅的目光望向主席之上的芈建。
沉默了良久,芈建抚掌赞了出口:“祁午大人所奏之乐,却是正大堂皇,高我郑国乐师一筹。”
祁午一脸傲色,难免心中得意非常,然而座位上的芈建话风却是一转,“只是大人的曲子意境仍有不足之处。”
太子亭听了芈建所言,长舒了口气,心中无比的痛快,忽然心中想起了芈建那日嘱咐的话语,想来必有深意,低下头剧烈的咳嗽了几声,
旁人倒是不以为意,对坐的公子羽的脸上却是浮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