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开棺
夏日正午，海沙村北边的一处山坳，十数位青壮手持铲子铁镐，围着墓地挖掘。
坟茔上的白灰已经铲净，盖棺的石条散落四处，墓坑下拿着斧头的永财叔扬起黝黑脸庞，喊道：
“开棺！”
麻绳扯动，青壮号子声中，沉重的楠木棺盖缓缓从墓坑下升起，棺材内的情形映入永财叔眼帘。
“嘶～～～”
饶是做惯收殓这种破事的永财叔，也被吓了一大跳。
一股凉气，从尾椎一路盘旋，直冲后脑，如同冰凉的蛇，从衣服下摆钻入身体。
正午的炎热阳光，一下子失去温度，永财叔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只见棺材里躺着个皮肤红润、风韵犹存的女尸。
女尸长发铺散，双唇红艳欲滴，两颗犬牙伸出嘴外一大截，十指指甲长有近尺，向内弯曲如钩，一身衣物和盖毯已经烂成絮状，显然已经下葬了数十年。
青壮们也吓得不轻，顿时哄闹起来。
李金水百无聊赖地躺在山坡上，清澈双眼看着山下波光粼粼的海面，阳光穿过树叶间隙，照入两眼，奇异地出现重瞳的幻影。
一头黄牛和十几只山羊在山坡上低头啃啮青草，三不五时仰头发出叫声。
正无聊地翻来滚去，不经意间，看到远处一群人拿着工具吵吵囔囔。
“咦？那不是祖奶奶的坟吗？他们在干嘛？”
李金水起身赶了过去。
这群人李金水几乎都认识，同一宗族的远房宗亲，至于永财叔，更是村里的名人。
一个老光棍破落户，平时游手好闲，饿一顿饱一顿，三乡五里有什么肮脏事，比如收殓死状惨烈的尸首、捡被雨水从破碎棺木冲出来的骨头、在阴森祠堂守灵，从来都是永财叔顶前头。
人群中还有个身穿道袍的年迈外乡人，应该是大家请来的。
“永成叔、永财叔、传福哥......你们干嘛？为什么要挖我祖奶奶的坟？”
眼看祖坟被刨，李金水怒从心头起，差点没咒骂开来。
众人看到李金水，赶紧纷纷喝止：
“小金水别过来，晦气。”
“你们欺负我家没人了是不是？”
李金水带着哭腔说道，用力顶开挡路的宗亲，凑到墓坑边上。
一眼望见敞开的棺材，和棺材里诡异恐怖的女尸，李金水吓得腿都软了，喉咙发干，顿时止住声音。
众人无奈摇头，大家本就是出于宗亲一场来帮忙，没讨到好居然还被指责，心里自然不太痛快。
倒是永财叔不以为忤，仰头说道：
“小金水，是你奶奶叫我们来帮忙迁坟的，回去了你自己问她，别凑太近，小心被阴气冲了。”
老道士见骚动稍息，摇了摇手里的铜铃，嘴里吟唱着一段旁人听不懂的道经，末了冷哼一声：
“果然已经成了僵尸。这处山坳，虽然背有靠山，左右拱卫，汇聚四方水气，是为子孙后代聚拢财运的阴宅，然而背阴面海，地势凹陷，下有水脉阴泉，上承朔冬寒风，是极阴之地，当初怎么选这处下葬？”
一番话说得众人面面相觑，几十年前的老坟，谁知道当初是怎么堪舆的。
倒是永财叔迟疑说道：
“我当时才几岁，只记得婶婆的棺材在祠堂停了一个多月，长运叔公那时天天和人吵架。”
李金水神色一动，永财叔口中的长运叔公，李长运，正是他曾祖父。
老道士不由好奇：
“难道停了四十九天？你那时多大，怎么记得这些事？”
永财叔憨笑道：
“婶婆是中元节那天晚上没的，八月十五过了很久才下葬。我小时候调皮，总爱偷偷溜进祠堂玩，好几次听到婶婆棺材里有响声，当时吓坏了，就记得特别牢。”
老道士神色大变，伸手掐算，嘴里念念有辞，半晌喝道：
“赶紧把煤油浇到棺材里，你先上来，把尸体烧了再说。”
棺材里的女尸形貌吓人，虽然躺着不动，近距离站棺材边上还是有些腿软，永阿财叔被老道士说得也有些心里发毛，接过头上递下来的油罐，胡乱浇了一遍。
也没空留意女尸的脸浇过煤油，越发明艳起来。
永财叔忙完，抓着青壮们递下来的绳子，脚踩墓穴土壁正要上去，突然“咔嚓”巨响，一道霹雳似乎就在众人耳边响起。
永财叔被吓得心神俱颤，一脚踩空掉回墓穴，慌忙之中伸手向后支撑，只觉得摸到一处冰冰凉的柔腻之处。
回头一看，差点吓出精神病来，手居然按到女尸大腿处，早已烂掉的盖毯和寿裙，不堪受力撕裂开来，露出女尸白皙的大腿肌肤。
永财叔如同触电般收回按在女尸大腿上的手，抓着绳子连滚带爬地从墓穴里上来。
李金水也被霹雳吓得不轻，抬头望天，发现刚还是炎炎夏日，不知何时，竟积起了一朵厚重的灰云。
灰云低垂，似乎就悬在众人头顶，眼看就要下暴雨了。
众人也发现异状，一个个脸色大变。
老道士脸色异常难看，嘴里低声嘟囔被边上的李金水听得一清二楚：
“糟了糟了，我咋忘记这茬了，阳极阴生，正午也是一天中大凶的时候，怎么这时候开棺，这下坏了。”
手忙脚乱点燃一束干稻草扔进棺材里，顿时“轰”地一声火焰升腾而起。
眼看火焰将整个棺材吞噬，老道士终于长长吁了口气。
李金水也跟着放下紧张。
突然，火焰中的女尸腾地坐了起来，双手怪异生硬地颤动。
“呀～～～”
不知谁惊叫了一声，顿时众人都被吓得魂飞魄散。
随着这声惊呼，倾盆大雨骤然落下，天空如同被捅了个大洞，豆大雨滴砸得人生疼。
众人发了声喊，一个个拔足狂奔，往村里跑去。
李金水跟着众人跑了两步，猛然记起牛羊还在山坡上，赶紧回身要赶牛羊回去。
回身时不经意看了眼墓穴，发现祖奶奶的尸身仍然坐在棺材中，火焰已经被大雨浇灭，雨幕之中，依稀看到尸身被烧得黑一块红一块，脸上原本红润的肌肤被烧没了大半，只是那双獠牙和钩状的十指指甲，依然寒光闪闪。
更吓人的是，本该紧闭的双眼，也不知是眼皮被烧没了还是啥，此时竟是圆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