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4章 高烧
“结果过了几年,我的另外一只眼睛也出了问题,一模一样的问题。
我们先去大医院看了看,说这个位置不错,长在了靠外面的地方,随便开下来就行。
当时我们家生意不太好了,想着算了,还是别找吕一刀了,确实太贵了,就去了当地最好的眼科医院,托人找了最好的主刀大夫的老师(人家都退休了),亲自给我开刀。
那场手术,有好几个助手,有人给他递医疗器械,有人给他擦汗,有人负责跟我聊天(分散我的注意力)。
手术室也特别高大上,各种专业设备一应俱全,完全不是吕一刀那个破烂小诊所能比的。
结果呢?
结果那个手术做了一个半小时,各种磕碰,割了我好多刀,差点儿疼死我。
终于做好手术,那个大夫很自信,边擦手边问我:那个,小朋友,你左眼也做过这种手术啊?是他做得好,还是我做的好呀?
其实他就是想让我夸夸他嘛。
但是我当时还小,就实话实说了:上次做得好。
医生就不高兴了,问我:为啥?
我说:上次不疼,这次疼。
医生怫然说:开刀哪有不疼的?上次手术做了多久?
我说:五分钟。
他大怒:不可能!
又问:是谁给你做的手术?
我说:是吕一刀。
他当时就气消了,说:哦哦哦,原来是他呀……那难怪呢!
吕一刀开了二十年的诊所,积累了一笔特别可怕的财富,然后就洗手不干了。
大家都很奇怪,因为那时候他的诊所生意越来越好,简直就是日进斗金。
而且所谓金盆洗手,一般都是出了特别大的医疗事故,没人看病了,自己也心灰意冷,拿不动手术刀了,才退出来。
但是他突然就退出了,感觉不对劲儿啊。
他却摇摇头,说自己的钱已经赚够了,没有意义了。
他关停了诊所,从此不见了。
他去了哪里?
没有人知道。
好多年以后,那个以前介绍我去吕一刀那里看眼睛的苏北老乡来我们家,又说起了他。
他说,他在苏北老家见到了他。
他在那边买了几块宅基地,自己亲手设计了一个特别大的宅子,盖了好久才完成。
他当时见他回去了,还挺兴奋,老想去参观一下。
但是吕一刀总说,还没布置好,等布置好了,再让他去。
后来他去了一次,发现这个宅子非常别扭。
他明明一个人住,但是碗筷、毛巾,甚至是拖鞋,都是双人份的。
这他娘的是招了狐仙了吧?
他就问了问吕一刀,吕一刀有些不好意思,后来就说,这是他和倩倩的婚房。
老乡心里咯噔一声,就知道出了问题了。
因为当年吕一刀特殊时期时,住在他们家,他身体不好,有一年淋了大雨,晚上发起了高烧。
高烧持续了好多天,一直不退,乡村诊所没有药品,需要去三十里外的县城取。
当时大雨倾盆,加上他本身又是个黑五类,医生也不怎么愿意管他。
这时老乡家隔壁的另外一个女文学工作者,就冒着暴风雨,步行三十多里路,给他取了药,救了他一命。
就这样,他就和那个女文学工作者相爱了。
后来,因为一场事故,女文学工作者死在了那里。
女文学工作者死之前,就说,这辈子没什么好遗憾的,就是自己家的医术没有传承下去,觉得很遗憾。
他就抱着女朋友,说放心吧,你们家的医术啊,由我来继承。
然后他就开始弃工从医了。”
“后来也不知道他是读的医学院,还是跟随别人学习,反正就成了大名鼎鼎的吕一刀。
但是他也有些奇怪,因为他跟女朋友说,自己会继承她家的医术,这种传承肯定是中医,他为啥要学西医,还是眼科呢?
他又想了想,这个宅子,就是当年那个女文学工作者住的老乡家,看来吕一刀是专门买的这里,他还把前后的几个宅基地都买下来了,盖了一个特别大的宅子。
他到处看了看,觉得这个房子特别怪,里面有各种怪异的仪器,很新,很大,都是洋文,看不懂。
然后还有一排排的中药柜子,简直就像一个图书馆,好多药材都没听说过,他打开看看,有人形的何首乌,几百年的人参娃娃这种。
屋子里还有好多巨大的坛子,里面泡着各种药材,紫黑色的药水,还有好多透明的玻璃瓶子,里面泡着一些人体器官,有人眼珠子,胎盘什么的,看着很邪性。
他就不敢看了,赶紧去了卧室,卧室很大,正中有一个巨大的床,床上有一个巨大的红绸的棉被,上面绣着龙凤呈祥,看着喜气洋洋的,像新婚的被子。
他当时也没多想,反正他在吕一刀家也随便惯了,顺手就掀开了被子,想要上床。
结果这被子一掀开,差点儿把他的胆给吓破了。
原来在那床被子下面,竟然是一个玻璃棺材,里面是一具半腐烂的尸体!
他吓得一下子摔倒在地上,连滚带爬得跑走了。
回到家后,他越想越不对,偷偷跑去吕一刀那个死去的女文学工作者坟前看了看,发现土是新土,这坟被人掘开过。
他再想想床上的那个尸体,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原来那个尸体就在被子里!
他又找人问了问,有人说,吕一刀的女朋友好像提过,她家以前是苗疆的巫医,留下过许多邪门的笔记,可以活死人,生白骨这种。
他心里就着慌了,觉得吕一刀这是要作死啊,难道想用巫术来救活那个女文学工作者!
难怪他要学眼科,还要丧尽天良一般赚钱,原来都是为了筹集巨款做这个!
他的眼泪就下来了。
这个狗日的,都说他不仁义,没想到他却是最仁义的!
他咬咬牙:不行,得劝劝这个混小子!”
“等他赶过去后,却发现房门紧闭,怎么都叫不开,想爬上去吧,发现墙上安了电网,根本进不去!
他一连在门口守了半个月,这吕一刀硬是没出来,像是不需要出来买菜吃喝一样。
后来大约过了半年,也是一个大雨天,就像吕一刀当年生病那天一样。
他当时懒洋洋地坐在檐前避雨,想着当年的情况,想着想着,就看见对门的大门突然开了,然后吕一刀就打着伞出来了。
他刚想过去,就发现有点儿不对劲儿。
哪里不对劲呢?
他也说不上来,反正就觉得吕一刀打伞的姿势有些别扭。
他想了又想,终于明白了,是他撑伞的姿势不对!
他把伞尽量往一边倾斜,自己半个背后都露在了雨水中,竟像在给另一个很重要的人撑伞。
他越想越害怕,顺手拿了一个洗脸盆顶在头上,就拼命跑了过去。
他在雨中拼命大喊:小吕!小吕?!
吕一刀停下了脚步,满脸洋溢着幸福的样子,给他恭恭敬敬鞠了一躬,说:老乡,谢谢你啦!我们要走啦!以后不会再回来啦!
老乡当时就急了,跑过去要拉他,就听见远处传来一个细细小小的声音:老乡,谢谢你啦!我们走啦!
他一下子愣住了。
这是当年那个女文学工作者的声音。
他扔下脸盆,在滂沱的大雨里,惊恐地看着吕一刀。
吕一刀脸上洋溢着幸福和害羞的表情,而且半弯着腰,蜷曲着身体,像是偎依在爱人的怀抱里,就像当年的女文学工作者一样,轻轻跟他挥手:老乡,再见啦!”
“他在大雨中,看着吕一刀渐渐走远,自己突然有些恍惚了:
这个人,到底是吕一刀,还是当年那个女文学工作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