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成婚
说通了卢芝华，杜若心里有了底，但他深知自家媳妇耳根子软，只怕被杜霜霜一搅和，好事又变坏事。打铁需趁热，为免夜长梦多，杜若与杜苍庚兵合一处，终于在燕安城第一场秋雨到来之前把柳无瑕给抬进了门。
婚宴当日，朝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悉数到场。一则因为杜若与当朝天子赵弘瑀的亲密关系。二则是因为杜苍庚年纪轻轻已成禁军翘楚，前途自是不可估量。三则就是谁家的孩子当年没在柳如镜门下读过书？师徒之情、同窗之谊总是要念及的。
欢声笑语、觥筹交错中，唯有杜霜霜一人拉着脸浑身不自在。想到以后不得不喊柳无瑕嫂子，再想到卢芝华对自己的耳提面命，她这心口就像被人捅了好几刀，哪哪儿气都不顺。
热闹归别人，满腹牢骚的杜霜霜远远坐在花园西边的高台上，冷眼瞧着那扎眼的喜庆。
过了半晌，她咬着后槽牙拉过身旁侍婢小檬一阵阴阳怪气：“瞧瞧三哥那模样，像是没娶过媳妇似的……”
偏偏小檬心眼耿直，没能领悟到她的嘲讽，只愣愣咦了一声：“三公子确实没娶过媳妇儿啊……”
杜霜霜心里正堵得慌，听她这么说，直气得两眼犯晕：“没娶过，还没见别人娶过吗？你瞧他，嘴角都咧到耳朵上了，跟个大傻子似的！”
小檬垫脚往院子里瞧了一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三公子看起来确实高兴，但是……娶媳妇儿本就是高兴的事。小姐，您就别生气了，等您成亲的时候，想必姑爷的嘴角能咧到天上去！”
“呸呸呸！谁要成亲了？！”杜霜霜蓦地羞红了脸，一甩手扭过头去，正好瞥见高台下的人影，正是来送亲的柳无眠。
小檬并未留意到柳无眠，依旧自顾自地说着：“姑娘大了总要嫁人。老爷和夫人这么疼您，以后定会为您挑一位乘龙快婿。到时候，只怕小姐您自己的嘴角也要咧上天了。”
小檬不停碎碎念的当口，柳无眠已经与杜霜霜的视线接到了一处，他似乎受到了惊吓，但很快便故作镇定，朝杜霜霜规规矩矩揖了一礼。
不知为何，杜霜霜脸上热得厉害，神情也忍不住窘迫了起来。
柳无眠嘛，就是成天只知道跟在姐姐身后的跟屁虫！以前没少打过交道，文弱又无趣，还总和自己对着干。怕他做什么？
杜霜霜将心中的这股异样认作“害怕”，便恨恨跺了跺脚，鼻子轻哼背过身来，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如今什么人都能进我家的门了。”
她小声嘟囔着，被小檬听了进去。小檬伸头探了一眼，瞧见柳无眠正一脸茫然地站在下面，作揖的手兀自僵着，根本没来得及收回。
“咦？那不是三少夫人的弟弟吗？算起来如今您也该管他叫一声哥了。”
“他算哪门子哥？！”杜霜霜狠狠瞪了她一眼，脚下生风一般下了高台往后院去，每走一步都用尽力气，恨不能在地上跺出几个洞，“少给我乱攀亲戚！”
就算杜霜霜再不高兴，然而今日她不是主角，最多也只能躲在房里生闷气。就在她看谁谁不顺眼的时候，那边的新婚小夫妻早已经甜甜蜜蜜入了洞房。
忙活了一天，杜苍庚喝了不少酒。不过他向来酒量不小，除了脚下步子有点虚，脑子倒是清醒得很。
听见门口动静，柳无瑕放下却扇，歪头朝他浅浅一笑。那笑容里带着四分甜美、三分羞怯、两分期待、一分诱惑，令杜苍庚瞬间就失了魂。
“夫人……”杜苍庚努力稳着步子走上前，在她身侧坐下，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眼，越看心里越欢喜，“夫人今日可真是……漂亮！”
柳无瑕含笑挑眉，将他不安分的手拍了下去。
“改口倒是利索，夫人？也不问我同不同意？”
“人都进门了，难道还能不同意？”杜苍庚嬉皮笑脸凑近前，“阿碧，良辰错过了可就是暴殄天物了。”
柳无瑕瞪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往后一躲，顺手将那双不安分的爪子又按了住：“光我同意也没用，你那位娇滴滴的妹妹今日可是一分好脸色都没有。”
“你管她做什么？”杜苍庚耸耸肩，不死心地反手把人抓住，“大喜之夜就别提她了。知道的你是嫁给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嫁的人是她。”
“那可不行。”柳无瑕躲得飞快，手一抽便站了起来。杜苍庚来不及收势，差点一头栽过去。
“今日你得给我保证，以后不论什么事，你都必须向着我。”
“这还用保证吗？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我又不傻！”
“我的意思是……”柳无瑕眨眨眼，“即便我可能没有那么占理，你也得向着我。”
杜苍庚顿了一下，明显有些为难。一见柳无瑕要变脸，立刻又委屈巴巴拽住她的裙角。
“阿碧……做人总还是要讲些道理的……”
“所以呢？！”
柳无瑕一抬眉，毫不客气拍在他手上，疼得他哎呦一声。
眼瞧着自家媳妇儿分毫不让，大有今晚不许他上榻的狠劲儿，杜苍庚后心一阵阵发凉，哼哼唧唧想了片刻，一咬牙一跺脚。
“好！我保证！”
“口说无凭！”
没想到柳无瑕竟如此得寸进尺，杜苍庚睁大了眼睛，却见对方眨着忽闪忽闪的眼睛正盯着自己，看起来根本不似开玩笑。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自己费尽心思娶回来的人，不宠还能怎么办？
杜苍庚哭笑不得，一拍大腿站起身：“好！我写下来，签字画押，这总行了吧？”
他起身走到书案边坐下，铺开笔墨一气呵成。
柳无瑕伏在他肩头，待他写完最后一笔，悠悠然然叹了口气，手下却利索地将那画了押的纸抽到手里，整整齐齐叠了起来。
“其实我也不是有意逼你。霜霜不喜欢我，以后少不了会在母亲面前吹风。这深宅高院的，你又不常在家中，家里事不像外面的公事，本就没什么道理可讲，或者说，即便想讲，大多时候也讲不清。我一个人势单力薄，一张嘴抵不过两张嘴。若你再不信我，那我以后的日子得多难熬……”
她一边说着，一边含情脉脉盯着杜苍庚，说到最后竟带着些软糯糯的哭腔。望着那泛了红的眼角，杜苍庚心头一软，转念又摇头笑着捧住她的脸。
“大喜的日子哭什么？你夫君我难道不值得你信任？我既已画押，你便再不要多思多虑了。再说了，霜霜胡闹任性也不过这几年，一来我不理她，二来过几年她也就该出阁了。等她嫁了人，估计一副心思就全系在夫家了，哪还有工夫找你麻烦？至于母亲嘛，她老人家虽然有时太宠溺霜霜，但她吃软不吃硬，你多说些甜言蜜语哄着，再有我给你撑腰，自然相安无事。你天资聪颖、蕙质兰心，这点小事一定能处理好。”
“别拿这些花言巧语来捧我，我也就是普通人家的普通女子。”柳无瑕得了逞，心满意足环在杜苍庚的肩头，方才的哭腔全无，黏黏腻腻尽是甜蜜。
杜苍庚被她牵着鼻子绕了一圈，又好气又好笑：“当初我觉得自己是撞了天大的运，能把仙子娶回家，如今看看，娶回来的哪里是仙子，明明就是妖精！”
“妖精？！”柳无瑕美目一横，双手捏在他的脸颊上，故作凶狠样，“敢说我是妖精？那我这个妖精今日就把你拆吃入腹了！”
这话是娇嗔，更像调情，杜苍庚嘿嘿一笑，刚要拉人上榻度春宵，忽然听见门外一声清脆莺啼。
“嗯？这个时候来？”杜苍庚碎碎念着，脸上倒没半分怒气，“真是扫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