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玉蝉
“什么人？这么神秘？”
柳无瑕的视线越过杜苍庚的肩头，落在窗外那片浓重的夜色里。若不是杜苍庚方才抱怨，她死活也不会对那声莺啼起疑。
“没什么。”杜苍庚笑了笑，轻柔地拍拍她的手，似哄孩子一般的语气，“先去卧内等我，我去去就回。”
“现在？！”
“嗯。”杜苍庚在她额上轻轻啄了一下，“别急，用不了多久，耽误不了良辰。”
听出他在故意逗弄自己，柳无瑕蹭地红了脸，赌气似地甩开手，径直往卧内去了。
“谁着急了？爱去多久去多久，懒得理你。”
杜苍庚知道她只是害羞，并未生气，便又嘿嘿笑了两声，整了整衣襟迈步出门。
柳无瑕不知他到底去见何方神圣，心中好奇又忐忑，在榻上坐了片刻忽觉不妥，刚想起身探个究竟，就听门口响起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回来了？”
柳无瑕迎了上去，一边问着，一边朝他背后悄悄张望。可寂静的院落里什么动静也没有，除了一地淡月辉光。
“嗯。”杜苍庚回身关了门，拉着她回到榻上坐好，然后才从袖中掏出一个物件，递到她眼前。
“这是什么？”柳无瑕好奇地接过来，迎着烛火翻来覆去瞧了几眼。
玉佩质地细腻，通体莹白，被雕琢成了蝉的样子，纹路清晰柔和，看起来精致而充满灵气。青色的丝线穿过被琢得圆润的孔洞，下面还缀着一颗晶莹的珍珠。
“世人都说蝉为君子，饮清露而生，不沾泥淖。所谓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是个好寓意，你随身戴着吧。”
听杜苍庚喃喃，柳无瑕好奇抬眸：“是……方才那人送的？”
“嗯。”杜苍庚点头，继而又笑了笑，“别怕，那是我最好的朋友。这是他送的贺礼。”
“最好的朋友？”柳无瑕觉得好笑，“最好的朋友白日里不正大光明来喝杯喜酒，半夜三更却偷偷摸摸跑来，还学莺啼对暗号？听起来不像朋友，倒像是贼。”说着，她猛地抽了一口冷气，一把揪住杜苍庚的手：“你不会是结交了什么江洋大盗吧？因为被官府缉拿没法抛头露面，所以……”
见她胡思乱想乱了套，杜苍庚大笑起来，一把揽过她，轻轻拍着她的肩头：“我可没那个胆子！你别瞎想，我这朋友只是性子孤僻，不愿与人打交道罢了。他人很好，你放心。”
“真的？”柳无瑕抬头，被他狠狠刮了一鼻子，“看这玉蝉质地极佳，不值千金也值百金，你何时结交了这么阔绰的朋友？我怎么一点儿都没听你提过？别不是骗我。”
“我何时骗过你？”杜苍庚搂着她，低头含笑，“他啊，出身算得高门，偏又视钱财如粪土，这小小玉蝉对他而言不算什么。不过他的事父亲和母亲都不知道，你暂时不要和外人说，这是只属于你我二人的秘密。”
他刻意加重了“你我二人”四个字，听得柳无瑕心中受用。
“我自是不会和外人说的。不过既有这样要好的朋友，以后若有机会，还是让我也见识一下吧。”
“总有机会的！”杜苍庚故作疲累地伸了个懒腰，转头将人扑倒，嘻嘻哈哈没个正形，“好啦！不说这些了，良辰吉时不可荒废，不然要后悔一辈子的！”
有情人终成眷属，洞房花烛夜自是旖旎浪漫。翌日新妇奉茶，有杜苍庚在侧，又有杜若镇着局面，即便杜霜霜一张脸拉得老长，但总算平平安安过了关。
朝廷许了杜苍庚十日婚假，新婚燕尔便卿卿我我如蜜里调油，两个人腻腻歪歪似一个人一般。到了第十一日，杜苍庚终是要回虎贲营巡值，临行前他再三叮嘱柳无瑕，说是自己不在时让她一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要和杜霜霜正面冲突，而后才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门。
漫长一日有惊无险。杜苍庚提着一口气赶回家的时候，柳无瑕已经站在房门外等着他了。
“如何？”
瞧着杜苍庚满头大汗的关切模样，柳无瑕忍不住笑出声。
“你这样子，仿佛我是去上刀山下火海一般。”
瑞香适时地端来一盆热水，杜苍庚打湿了帕子擦了把脸：“我这一整天都提心吊胆记挂你，你却没良心地嘲笑我。”
“我哪有嘲笑你？”柳无瑕笑着推他进屋，“出了这么多汗，都有馊味了。赶紧换身干爽衣衫去拜见阿爹和母亲，不然他们该说我这个媳妇儿不懂事了。”
两人说说笑笑，又亲热嘻闹片刻，这才携手往杜若和卢芝华的住处走去。刚走到花园太湖石旁，忽觉一道黑影迎面跃来，直愣愣扑到杜苍庚肩头。
此时天色渐晚，光线昏暗，柳无瑕一时没看清那人的脸，心头一慌，“小心”两个字还没出口，就听一阵清脆铃声般的笑声漾了起来。
“臭丫头！又来！”
杜苍庚丝毫未慌，镇定地接住那个黑影，仿佛对这一切早就习以为常。
杜霜霜吐了吐舌头，松开杜苍庚的肩头一步跳开，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什么叫又来？你都多久没陪我玩了？娶了媳妇就把自家妹子给忘了，枉我叫你一声哥。”
这话明显透着火药味，而她说话的时候，那锐如刀锋的眼光还不住往柳无瑕身上瞄。杜苍庚心道不妙，赶忙一步站到两人中间，不动声色拉住了柳无瑕的手。
“新婚燕尔，自然是要陪着媳妇。如今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倒要看看，等你嫁了人，到时候会不会直接把我这个哥哥抛到脑后忘得一干二净？”
感受着从他手心里传来的丝丝温热，再听他貌似插科打诨，实则为自己解围，柳无瑕满满欣慰，默默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些。察觉到她的回应，杜苍庚回头瞧着她，眼底尽是温柔。
没想到这两个人竟然当着自己的面堂而皇之秋波涟涟，杜霜霜觉得反胃。
“呸呸呸，谁会和你一样薄情寡义没良心？”她狠狠跺了一脚，面上越发嫌厌，“阿爹说今儿让你们留在主屋用晚饭，他和母亲都等着你们呢。别在这郎情妾意恶心人了，恶心得我饭都吃不下了！呕！”
杜霜霜捂着鼻子佯作干呕状，临走前还不忘翻了个白眼。
瞧她气呼呼一路行去、踢得路上石子噼啪作响，杜苍庚不由拧眉叹气：“唉，都怪母亲把她宠坏了。没大没小，以后嫁了人可怎么得了？”
“一物降一物，保不齐有人天赋异禀，专能降住她这样的牛脾气。”柳无瑕掩面轻笑。她嘴上说着“牛脾气”，脑中不住幻想着杜霜霜被气得鼻子冒烟的糗样，末了又暗暗自责不该如此不道德，却依旧无法自抑地暗自得意。
杜苍庚自然不知道她的心思，只是轻轻摇头，似乎有些出神，不知在想着什么。
“怎么了？”
随着柳无瑕的轻唤，杜苍庚收回神，不太自然地干笑两声：“没什么，走吧，别让阿爹和母亲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