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爱与恨
林夕颜的掌心攅出了汗，背脊也僵直得可怕。
可她也像着了魔一般，丝毫动弹不得，默然地看着沈初珩朝自己走来。
他的脸上没有表情，可眸中的神情却是困惑而迷幻的。
仿佛他看到的，是一位去世多年的故人。
沈初珩走到林夕颜的面前，缓缓地抬起手，尝试触碰她的脸。
这个过程极其漫长，漫长到两个人都不确定，这是否是一场永远触不到的梦境。
在指尖终于感受到微微温热的肌肤后，两个人皆是一激灵，从这场幻境中清醒过来。
沈初珩终于意识到眼前的人不再是幻象，而是那个活生生的令他憎恶的女人后，周身顿时散发出极其冷酷狠厉的气息！
林夕颜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危险，可她来不及逃走，就被沈初珩死死禁锢住了手腕。
“啊——“
推搡中林夕颜被狠狠地摔倒在了地上，近乎皮包骨的枯瘦身体撞击到坚硬的地板，毫无缓冲，疼得险些叫出声来。
“我不想再看到这张脸，把它毁掉，不然我就把你毁掉。”
沈初珩的面容漠然而平静，可他的眸中闪着修罗般残忍暴戾的火焰。
他的手也几乎把林夕颜的手腕骨给彻底捏得粉碎……
在林夕颜恢复曾经的容貌之前，沈初珩对她的态度是冷漠与憎恶的，这其中还有高高在上的鄙薄与面对陌生人时的无情疏离。
可在看到她这张脸后，曾经刻意被压抑遗忘的回忆一幕幕上涌。
沈初珩的面具逐渐被瓦解，他失去了多年来沉淀出的克制与冷静，满是恨意的火焰吞噬了他的身心，蔓延至林夕颜的眸中。
二人此时的姿势落在不明真相忽然闯入的眼里，可能还有点暧昧不清。
可只有当事人才知道，这是怎样的惊涛巨浪。
在这一刻，林夕颜毫无理由地确信——
这个男人是真的会杀了自己！
还好附近并没有刀剪之类锋利的物品，不然，就算她勉强保住了性命，这张脸怕是也要保不住了。
不过是短短的几分钟，对林夕颜来说无比漫长煎熬。
冷汗浸透了她的背，本就苍白的脸色因为恐惧和窒息变得更加毫无血色。
沈初珩离去后，林夕颜许久都不敢大口呼吸，躺在地上四肢僵硬，一动也不敢动。
直到阿丽敲门进来，发现房里的情况后忍不住惊叫，她才恍恍惚惚地再度回到人间，浑身的血液也畅通了。
“啊呀，林小姐你怎么躺地上呀？快起来，地上凉。”
阿丽放下手中的托盘，手忙脚乱地扶起林夕颜，把她安顿在了沙发上靠着。
“怎么回事，是摔倒了吗？”
林夕颜的嗓子堵住了，只能费劲地点了一下头。
阿丽看出来自己一个人不行，出去叫来帮手，两人一起给林夕颜泡过热水澡，换过衣服，扶上了她那间卧室的床。
打发走帮手后，阿丽打开折叠餐板，把重新热好的补汤放在林夕颜面前，殷殷劝她喝几口：
“这个用料很珍贵的呢，滋身补气又美容，喝上一两个月，小脸就白里透红哦。林小姐你这么漂亮，再补一补就更好看啦。”
林夕颜想勉强笑一笑，但是她笑不出来，看起来更像是肌肉在脸上轻微地痉挛了一下。
她开始后悔自己的决定。
是否，不要恢复原来的样子比较好？
直接做成另外一张年轻漂亮的脸，怀孕的可能性应该会更大。
她真傻啊，明明知道那张脸是对方所厌弃嫌恨的，为什么要重新弄回来呢？
就在林夕颜懊悔无比的时候，薛姨来了。
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着一个女佣，女佣推着一辆银色的小车，车上有两个大的老式花色木箱。
薛姨本想问问林夕颜“进度”如何，然而她敏锐地发觉了对方的神情不太对，便果断换了话题，吩咐两位女佣把箱子里的东西一一摆出来。
华贵而艳丽的真丝睡衣，工艺繁复宛如艺术品的镂空内衣，据说十分斩男的限定不对外出售的珍稀香水，根据基因特别定产的会员制护肤品，各种名贵的补物……
林夕颜对这些东西反应不大，阿丽却是个识货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噢哟，不得了啊！
那个护肤品可是来头不小，据说号称是涂抹式医美的超奢贵妇品牌，精准定制到个人。
一抹年轻十岁什么的，在阔太千金圈内风头正劲，有价无市，必须得是会员才有资格定购，还有限定的数额，不能买太多。
比如沈家，也就老太太和太太们才有会员资格，下面的小姐们有名头手段的能弄到一套半套的，没有的就只能干眼馋了。
可这位林小姐，老太太居然一下子给了她三套！
就连敏小姐都没这个待遇。
难道说，老太太是真的要扶林小姐起来？
虽然现代社会很少有这样的事情了，可沈家是老派家族，长辈给晚辈安排一个姨太太般的存在，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比起目光短浅的阿珍，阿丽显然是一个有眼光和谋略的，要不然她也不会短短两年内就从实习女佣转了正，一步步做到老太太跟前来。
沈家的佣人也和公司职员一样分薪资级别，也有个三六九等，最值钱的便是终身约。
在职的时候可以捞够，将来退休了也有丰厚年金可以领，足以舒舒服服的颐养天年做个富老人，是许多佣人们的奋斗目标。
阿丽很聪明，看出来自己是新闯进来的外来者，没有背景派系，其他房的太太小姐们身边早已局势稳固难以下手，不如另辟蹊径，抱上这条未来的粗大腿。
横竖不过是一赌。
赌错了，她失去的不过是一个正式职位；
一旦赌对了，成为这位的患难之交心腹女佣，以后那是要飞黄腾达的呀！
这位林小姐的男人不是别人，是未来沈家的家主沈初珩！
即便结不成婚做个外室，那也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阿丽下定了决心。
她看向林夕颜的眼神，热烈到几乎要绽出光来，像是在看一个纯金打造的人儿。
薛姨介绍完了老太太给的东西后，停住了一会儿没说话，阿丽识趣地带着另外一位女佣掩门出去了。
“怎么样？珩少爷他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后，有什么反应吗？”薛姨在林夕颜身边坐了下来，握住她的手轻轻问道，像所有慈爱的长辈那样。
林夕颜感受到了她的温柔和善意，心防卸下了一些，苦笑：“反应很大。”
“真的吗？那太好了。”薛姨很高兴。
“不，他的反应是不好的那种。”林夕颜低下头：“他恨这张脸，说不想再看到，让我毁了它。”
薛姨倒吸一口气：“毁了？”
林夕颜央求她：“薛姨，带我再去那个医院一次吧，给我换一张其他人的脸。”
薛姨想了想，摇头：“不行，之前那边的人说过，你的身体很虚弱，上次的治疗已经透支了你不少健康和体力，短时间之内是没有办法再做整容这种级别的改动的。”
林夕颜不死心：“那我养一段时间，等好一点了再去？”
薛姨微微一笑：“还是别去了吧。我个人觉得，就现在这张脸最好，如果你想早点拿到钱就保持原样吧，不要画蛇添足。”
林夕颜不太明白她的意思：“可是，他明明很恨这张脸，都不让我接近……”
薛姨的眼神很深，语气悠长：“恨，那是因为心里还有爱。如果他不恨你了，对你视若无睹彻底陌生，才说明他已经真正放下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也可以早点离开这个地方，不需要再浪费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