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6章 吾弟当为尧舜
京师三大营出动，不反也得反了。
“这天下未必姓朱……哈哈哈，好有气势的一句话！”
朱由校看似赞叹，转而狞笑。
“沈炼，朕该说你狼子野心，还是被迫无奈呢？”
“两者皆有。”沈炼坦然道。
沈炼是在切切实实吐露心声。
朱由校没有继续发怒，而是静静看着沈炼，重重叹了口气。
“唉……”
“如今的局势，完全脱离了朕的掌控，信王不听话，你也不听话。”
“信王是铁了心要对付你，以后就自求多福吧，朕也不可能把那道圣旨给追回来。”
话是这么说，如果朱由校铁了心想要追回圣旨，也不是做不到。
之所以不如此做，还是有着他自己的打量。
血脉中的亲情，仿佛在世间高于一切，否则朱由校肯定会以天下社稷为重。
并且，不能说他自私。
看到沈炼陷入到沉默当中，朱由校突然笑问道：“你的心里，是不是在怪朕不明事理，非得给你找这些麻烦，使得权力过渡期变得十分复杂？”
“微臣不敢欺瞒陛下，心中的确是在作此想法。”沈炼说。
“你也要理解朕，朱由检好歹是朕的亲弟弟，而且朕也是在给你提供一个名正言顺的机会。”
“机会？”
话说到这里，则是让沈炼摸不着头脑。
朱由校笑着解释道：“凡事都得讲究名正言顺，外加一个德才配位，说到底你还是太过年轻，履历和资历上都让那些老顽固们难以服众，军功上说得过去，可未必就能威慑朝堂。”
“信王依靠的是东林党，而这群人才是你真正的阻碍，无论接下来信王登基，在你手上会变成什么样子，但大明始终还是大明，朕那时早已变成一具尸体，根本顾不得这些，没有一个过程，你如何能够招揽人心？”
“的确，你沈炼名扬四海，还有人给你冠上沈青天的名号，连远在西洋的国家都有些畏惧你。”
“可你缺少一个过程，权贵阶层眼中还是认为，东林党是主导朝政的优势一方，他们对你沈炼没有丝毫认同感。”
“信王登基，东林党则有着反扑沈党的迹象，党争大概率会因此而进入到最高峰，这就是你的机会。”
“有些时候，大乱不是一件坏事。”
“大乱之后，才有大治！”
朱由校实在是生错了时代，以他所蕴藏的才华，要是放在盛世之中，定是一名能够让天下人认同的明君。
只可惜，命太短，他无法见到真正的盛世了。
沈炼恍然大悟，他瞬间就明白朱由校的用意。
打击东林党，就等于是把朱由检唯一可以依靠的势力在朝中拔除，而在党争的过程当中，沈炼及其心腹能够迅速占据主要位置，还能够保证不会伤害到朱由检。
只要能把东林党连根拔起，以后大明还不是沈炼说了算？
朱由校目露悲伤，忽然痴痴看向沈炼，声音听起来有些悲怆。
“沈炼，这大概是你我君臣二人……最后一次相见了，以后还请多多保重啊，千万不要让朕在阴曹地府太早看到你。”
言语之间，朱由校伸出手，沈炼靠近龙榻，也紧紧攥着他那冰凉的手掌。
“陛下，微臣感激多年以来的赏识，微臣也在今日向你保证，大明江山的皇帝，永远都会是朱家人！微臣也绝不会让后金踏过山海关一步！”
朱由校充满血丝的双眼中，逐渐流出两行清泪，隐隐还有些感激。
“有你这句话，朕就安心了。”
“你走吧，朕还给你留了一份礼物，在合适时它会出现在你的面前。”
“由检吾弟，能教则教，若不能教则寻机在皇室中，寻找一名幼子作为大明的第十七位皇帝，这是朕最后对你的嘱托！”
朱由校感知到大限将至，他很不甘心。
如果还有力气，都想骂一骂这老天爷，为何要让朱家子孙世世代代短命！
这次，沈炼终于跪在龙榻前，声音也有些颤抖。
“微臣……微臣谨遵天启皇帝陛下遗命！”
朱由校可能是真的没气力了，躺在床上将脑袋转到另外一侧，随即挥了挥手，示意让沈炼离去。
沈炼撑起身体，缓步退出乾清宫。
当走出门槛时，眼神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形似枯槁的朱由校。
他可能不是一名好皇帝，但对沈炼个人而言，一定是个好君主。
——
天启八年，二月初一，深夜。
朱由校在面见沈炼之后，呼吸变得无比急促，回到乾清宫伺候的张嫣皇后和苏柳贵妃察觉到了异常，立马把太医院院使叶金渃给叫了过来。
“不……朕不要叶院使！”
“去！去把吾弟信王朱由检叫过来！朕还有话要对他说！”
“快去啊！”
朱由校瞳孔猛地收缩。
在场之人，还有着司礼监的几名太监，李亭不敢有半点耽搁，好就好在信王就在紫禁城外等候。
朱由检今夜本来还想睡个好觉，可心思总是有些不太安宁，便独自起身骑马来到紫禁城外秉烛夜游。
就在这时，掌印太监李亭找了过来。
“信王殿下！信王殿下！”
听到不远处的呼喊声，朱由检扭头看去，眉头紧皱，问道：“出什么事情了！”
“陛下……陛下怕是不行了，陛下正在叫您！”
闻言，朱由检二话不说，一路策马飞驰进宫，路上的守卫根本拦不住。
来到乾清宫前，朱由检连滚带爬的来到床前。
朱由检伸出手直接抓住他的衣襟，将他又拉近了一些距离。
“由检，上半夜为兄和你说的话，你一定要铭记在心，沈炼没有丝毫的反叛意图，你登基之后千万不要为难他！”
“好……好好！臣弟一定谨遵陛下的教诲！”
朱由检此刻很是慌张，他看得出来，朱由校撑不过今夜了。
张嫣和苏柳就在一旁，美眸之中也忍不住涌出泪水。
一日夫妻百日恩，亲眼看着丈夫这般模样，心中又如何能够忍受的了！
朱由校毫无征兆的露出笑容，呼吸突然又平缓了许多。
“很好……”
“吾弟由检，当为尧舜。”
天启八年，二月初一，皇帝朱由检，驾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