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缠足，憋小脚

一个80后的回忆 10 缠足，憋小脚

       我太奶奶，说的好听点是孤傲，用现在话来说 就是死宅没啥朋友。和邻居们关系不好，和亲戚们也不走动，唯一的一个朋友就是嫁到隔壁村的小脚老太太。

       太奶奶屋门口有棵大枣树，每次小脚老太太来了，她们都坐在枣树下聊天，太奶奶坐的是她陪嫁的一个带靠背的红漆小椅子，小脚老太太就坐在我爷爷用木头随意钉的小板凳上。

       有一天，她说过门好多年的女儿终于生了一个儿子，她过几天要去看月子，准备给外孙做个布老虎。她借了个虎头帽，希望我太奶奶能把花样子给它描到纸上，打开包袱却发现拿错了，里面是她新做的小鞋。

       那是双和我们的不一样的，奇形怪状的鞋。大概十厘米长，比我们的鞋稍宽，脚背弓的特别高，前面是尖的，还绣着花。

       我们当地小孩子穿的虎头鞋，也是绣花的，比这个鞋还要更宽些，但是是扁的，也是鞋的样子。但她这个真的不像鞋的样子，有点像粽子。

       我好奇就问，什么样的脚才会穿这种鞋？后来就注意到了，她和我们不一样的脚。然后就想扒开她的鞋子，看看她的脚到底是什么样的？

       我太奶奶就说：“没听人说，老太太的裹脚布又臭又长吗？裹脚布特别难拆，而且她一个月才洗一次脚，特别臭！”

        我：“又难拆又臭，为什么还要用裹脚布裹着？穿袜子多方便呀！晚上睡觉也不拆，那她穿鞋睡吗？要不脱了鞋和他一床睡的人还不得臭死？”

       我太奶奶：“是穿鞋睡，她们睡觉的时候会把外面的绣花鞋脱了，换上一双软底的睡鞋。裹脚布是为了固定脚型的，要不白天走那么多的路，脚型会变得不好看的。”

        于是我更加好奇了，越看不到就越心痒痒，随后很长一段时间，每次小脚老太太来，我就盯着她的脚看，有一天她终于受不了了，就脱下鞋，拆了裹脚布，给我看了一下她的脚。

        我看到的第一眼是害怕！就像突然看到光背老头背后的大罗锅；隔壁村姑娘的第六个手指；村西头脑袋长的比葫芦瓢还大的大头娃娃，一样的恐惧。就是，它的样子很畸形。大拇指是往下半弯着的，其余四个脚趾踩在了脚底下，都踩成扁扁的了。

        她说：“我是四五岁就开始裹脚的，那时候骨头软，没受什么大罪。我妹妹不听话，不让裹，可不裹脚就嫁不到好人家，六七岁的时候还是裹了。因为年龄大了，可受了罪了！把除了大拇指以外的四个脚趾，全部掰断，折到脚底下，还得垫上碎瓷片，用裹脚布缠到渗血才行。”

        我当时都吓呆了！

        她接着又说：“你太奶奶运气好，她和我妹妹同岁，可她呀，有个好爹，早早的就给你太奶奶定了你们家。她爹和你们家人都有学识，早就听说外面的女人都不流行裹脚了，她就没受那份罪！不像我妹妹，遭那么大的罪，嫁人了婆家又嫌弃她小脚干不了重活。”

        随后，她又开玩笑的说，我看了她的脚，她也要看我的。我就傻乎乎的脱了鞋给她看我的小脚丫。她还羡慕的摸了摸我的脚，夸我的足弓和她的一样漂亮。可我却莫名的很害怕，觉得头皮发麻。

       当天晚上我就做了噩梦，梦到小脚老太太摸了摸我的脚，然后我的脚也变成了那样，一下子就惊醒了！很长一段时间，我做梦还是会梦到那双脚，然后突然吓醒。直到渐渐长大，才不再想起这件事了。

       我太奶奶虽然没有裹脚，但那个以小脚为美的年代，她还是觉得大脚的都是贫苦人，而且难看。

        她的脚也是非常小的，连最小号34码的女鞋，她穿着都大。从记事起，她的鞋子就是我大姑妈手工做的。我几个姑妈的脚也不大，穿35/36码女鞋。据说是我太奶奶用她的新试缠脚法给缠的。

       就是正常的脚用裹脚布缠起来，在穿在小鞋里面，不让它长大，她的便是如此做的。

       她说她虽然赶上了国家出政策，不让女人裹脚，但是她的母亲又觉得一双大脚难看，便给她想了如此的法子，而且这个法子，当时在她们那个小姐圈里很流行。

       她对自己的脚特别满意，脚型漂亮还特别小巧！她就给她的女儿和孙女也是如此做的。

       她建议我妈也给我如此做，免得我像我妈一样长一双难看的大脚。我妈上过高中，受的是新式教育，不认可她的观点，也不舍得我受罪，就拒绝了。

       可在小脚为美的大趋势下，我终究还是难逃一劫。因为我的外婆、大姨她们都认可我太奶奶的观点，而且她们都是穿小鞋长大的。最后结果就是可以不裹脚，但必须穿小鞋，憋一憋，免得脚长的太大了。

       人们往往用穿小鞋，来比喻那些把无法言说的憋屈。可见穿小鞋是很痛苦的。把脚塞到一个比脚小的鞋子里面，前脚趾蜷着，后脚跟还是登不上，这时候就要用到一个叫鞋溜子的弯竹片，把鞋跟撑起来，然后用力往上提，就穿上了。这才是痛苦的开始，脚在里面特别疼，还要走路，每走一步都很疼。

       为了哄我穿鞋，我二姨年年给我纳千层鞋底，我妈还给我的鞋上绣了花。别的孩子都喜欢穿新鞋，可我就喜欢穿旧的，旧的穿着宽松些。鞋子穿着不那么挤脚了，就是大脚趾把前面那块拱破了。我妈会往那儿补块布，再给我绣个花继续穿。

       后来弟弟长大了一些，我妈实在顾不过来我了，我才结束了这种苦日子。你说没效果吧，我结婚的时候穿的是三七的婚鞋，那时候脚确实不大。但一般女孩儿个子不长了，脚也就不长了，可我怀孕以后脚就长大了两个码，长到三九了！怪不得裹脚的人要一直裹着，因为放开了脚会长。

       至于穿小鞋憋小脚这件事儿，成不成功先不说，但谁穿谁疼！

       还是说回我太奶奶吧，她生前特别喜欢吃柿子和黑枣，最终也伤在了这两样东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