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螳螂
要不然赵清珵那么费尽心思地想进锦衣卫是为了什么？
三大营在望都边缘化多年，在旁的人眼中三大营烂泥扶不上墙，不堪重用。
可这对于赵清珵来说却是正好。
“阿姐，润鹤已经走上这条路，回不去了。”
这天夜里，赵清灵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中浮现的都是她的弟弟眸光通红地望着自己，一字一句带着哭腔说道‘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赵清灵从床上爬起来，迟迟无法入睡。
她披着外袍推门，走到廊下。
正好与从隔壁屋子里走出来的泰安长公主撞了个满怀。
清冷的月夜下，长公主穿着一身月白色的纱裙，满头青丝只用一根玉簪束着，衬的她更加清冷寡淡。
“嘉和见过长公主，长公主金安。”
泰安神情淡漠，瞥了一眼赵清灵，只是道：“你我即将远去鞑靼，没这么多规矩。”
“怎么，你也睡不着？”
赵清灵苦涩一笑，“如今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思及弟弟一人独在望都，难免有些惆怅。”
泰安：“赵世子是个有手段的人，我听说过他的一些事情，从前他既能在东宫游刃有余，此后在三大营也能风生水起。”
她望着长翎殿的庭院，问道：“嘉禾郡主可愿意与我走走？”
远嫁鞑靼，赵清灵与泰安同是中原公主，前路未卜，赵清灵作为泰安的媵妾，更是与泰安的前路紧紧绑在了一起，她们两人必须互相扶持。
泰安的性子冷淡，难得会主动相邀，赵清灵听了这话，点头：“嘉和自然是愿意的。”
夏日夜晚，暑热散去，穿着薄衣走在庭院中，晚风吹过甚至还能觉出一丝凉意。
赵清灵走在泰安长公主身侧，长公主没有主动开口说话，她也极有眼色的保持沉默。
“嘉和，你为了你弟弟去往鞑靼和亲，你真的甘心吗？”
长久的沉默过后，泰安站定，望着头顶弯月，突然轻声发问，她没有等到赵清灵的回答，她只是自顾自地说道：“我不甘心。”
“我是先帝最小的女儿，陛下是我的兄长，可如今北周却沦落到需要女子委身外族才能太平，父皇倘若在世，怎么可能允许和亲一事发生在我北周国土之上！”泰安的长相清冷坚毅，比起赵清灵，她更多了一份月下独酌的冷傲。
她是北周唯一一名没有出嫁的长公主，论尊贵，再没有人的身份会比她尊贵，皇后趁着章平帝病重的那些日子与内阁敲定泰安作为和亲人选，泰安如何能够释怀。
可不甘心又能如何？
章平帝病重，泰安在得知她作为和亲人选的时候，连兄长的面都不曾见到。
再后来，她就被皇后接进了长翎殿。
名义上是照顾，实则却是软禁。
“你我被关在长翎殿中数月，嘉和，我不信你真的甘心就这样嫁去鞑靼，在那个蛮荒草原上过一辈子。”
赵清灵平静地站在泰安身侧，“或许有吧。”
这天底下没有哪个女子真的会甘心远嫁异乡。
而且还是作为和亲之人被送到外敌手上。
这其中的屈辱只有亲口尝过的人才知道有多难受。
“长公主，我曾经随父上过沙场，知晓鞑靼屠戮中原百姓的时候有多凶残，然后我就告诉自己，我若作为和亲人选，能够避免这样的祸事发生，或许也是一种责任。”赵清灵的眼神坦荡。
泰安自嘲一笑。
“我没有你这么心系天下。”
她面无表情地望着北周宫廷中的这一轮月亮，“终有一日，我会回来的。”
“李蓉自作主张替我选了一条绝路，那我就从绝路中找到生机，我要让李蓉为她自私自利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长公主，您这……”赵清灵被泰安眼底的癫狂吓到了。
“慌什么。”泰安微微一笑，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赵清灵，“你们两姐弟还真是有意思的，做姐姐的上战场杀外族，心怀天下忧国忧民，做弟弟的弄权诡谲，手段卓绝。”
“嘉和，我与你出个主意可好？”
赵清灵一脸疑惑。
“你弟弟既然一心想要在望都站稳脚跟，往事不可追，就需握住前程，不是么？”
“可是……”赵清灵不想润鹤变成一个心中只有权势的小人。
泰安仿佛看懂了赵清灵心中所想，她讽刺地笑了笑，“嘉和，你都经历了家破人亡父母惨死，怎么还这样天真呢？这望都，就是吃人的都城啊，你弟弟想要在望都闯出一番天地，靠那一颗干干净净的心，可做不到呐。”
“更何况，小人还是君子，在最后一颗棋子没有落定的时候，谁也没有权利定义。”
泰安的脊背挺得笔直，她带着赵氏皇族的孤傲与清冷，望向赵清灵，“嘉和，当你站到高处的时候，谁也没有资格评定你的好坏，而是由你自己，来制定这世间的规矩与纲常。”
“我再问你，你想听我的主意吗？”
赵清灵望着眼中尽是笃定的泰安，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她轻声问道：“不知长公主有何高见？”
“让赵世子带着三大营，护送我们去格桑草原。”
“三大营需要重新洗牌，赵世子需要这个契机，这一趟和亲，便是他洗牌三大营的最好时机。”
“嘉和，这是赵世子唯一的机会，错过这一次，想有下一次洗牌三大营的机会，可就难找了啊。”
泰安离开前，留给了赵清灵这意味深长的一句话。
三日后——
从宫里传出来的消息，由三大营中的三千营护送长公主与嘉和郡主远嫁鞑靼。
与此同时，一道封赵清珵为南翊侯的旨意也从宫中流了出来。
赵清珵封爵为南翊侯，领提督职，统管三千营。
天使带着圣旨来到赵清珵小院中宣旨的时候，赵清珵的神色十分平静。
他恭恭敬敬地从天使手中接过了圣旨，大喊一声‘微臣赵清珵叩谢皇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清珵跪在地上，捧着明黄色的圣旨，他又仿佛站在了那道沟壑之上，漆黑的深渊中刮着狂风，他只身一人站在悬崖峭壁旁，往下看，无尽的深渊裹挟着欲望汹涌而来。
而那代表着欲望的深渊，终有一日他会跨过去。
跨过那道深渊，攀过那座山，尽管满是荆棘，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