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屈辱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赵清灵微微一笑,婉拒了赵沐霖的红缨枪。
“山高水远,宁乐侯的红缨枪清灵只怕不擅保存。”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踏上了马车,只留下赵沐霖一人站在原地,手中的红缨枪仿佛有千斤重。
夕阳拖着昏黄的光影,隐匿入西北的戈壁远山之下。
车队往前行驶,驼铃阵阵,到最后只剩下了一个小黑点。
赵沐霖脚步蹒跚地往回走,他摇头失笑,然后将手中的红缨枪往小厮手上抛去。
“主子,这红缨枪带回府中吗?”小厮拿不准主意。
赵沐霖翻身上了马,望着远处只能看清一片尘埃的云雾,呢喃道:“带回去吧。”
除了带回去,他还能往哪儿放呢?
越往北走,西北的戈壁与苍茫逐渐被天高云阔的草场代替。
为了行驶方便,从宁州出发之后赵清灵便与泰安同乘一驾马车,车队会直接往格桑草原疾驰,中途只会进行短暂的休整。
在抵达密西与格桑草原的交界处时,会举办一场祭天仪式,中原车队便会停在边境线上,等待着鞑靼人过来迎接泰安与赵清灵,因为北周与鞑靼在二十年前定下了格桑条约,北周的将士不得踏过边境线,因而护送和亲的将士只能从边境线上返回。
但因为和亲之人是北周的长公主,因而鞑靼大君特地吩咐了随行的柴达,北周公主可以挑选一队随从一同进入鞑靼,待大婚完成,这一批人再由鞑靼武士亲自护送出格桑草原。
“阿姐,”眼看密西边境线越来越近,赵清珵拍马来到了赵清灵所乘的马车前,他掀开马车帘布,沉声道:“后日我会与你一同进格桑草原。”
赵清灵刚想拒绝,就见赵清珵摇了摇头,“阿姐,不单单是因为不放心你。”
他看了眼前方柴达带领着的鞑靼人的车队,“鞑靼那地方,我一定要去一趟的。”
当初他们的父亲是追着鞑靼人的行踪才去的风阙关,造反一事与鞑靼人脱不了干系,赵清珵想要查清楚其父造反的真相,既要从望都入手,鞑靼这边他也必须要探查一二。
跟着和亲队伍入鞑靼,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无论格桑草原有多危机四伏,他也必须要走这一趟。
赵清珵是这样想的,远在西北边境的李聿亦然。
早在和亲队伍从宁州出发往边境行驶的时候,他们这些驻守在边境的士兵就得到了通知,霍焦亲自来到了边境线上,带着手底下的亲信打下手,准备泰安长公主的祭天仪式。
在望都跪完君父,在边境线上跪完天地,这边完成了北周子女的使命。
此后再回来,身上便永远背负着一个全新的身份——
鞑靼大妃。
“来了!来了!车队来了!”
烈日炎炎的午后,霍焦正带着一伙人在河边抓鱼洗澡,从前方报信回来的小兵就快马加鞭地赶回了边境线上,小士兵从马上跌下来,热得面色通红,半个身子都栽进了河中,霍焦人高马大,将人一把拎起来,嗓音粗重:“望都的车队这么快就来了!”
“不……不是……不是望都的车队,是鞑靼人!鞑靼人的车队到了!”
提起望都和亲队伍这伙边境武夫可能还没那么来劲,但一提起鞑靼人,他们立马就虎视眈眈了起来,穿衣服的穿衣服,提裤子的提裤子,将大刀绑在腰上,面露狠色。
这些年吐蕃被霍焦打老实了,西北那边太平了,密西的将士经常就被辽东借去打战。
密西和辽东唇齿相依,同守着格桑草原,鞑靼人是草原上的狼,饿得很了就会撕毁盟约扑上来啃噬中原人的血肉。
边境的将士才不相信区区一纸所谓的和平约定就能约束住草原上的饿狼,他们对鞑靼从骨子里就充满了不信任,在他们西北,唯一让敌人臣服的方法就是打服他们。
“乱叫什么!”
霍焦一声高呵,他光着膀子,望着站在身后蠢蠢欲动的小狼崽子,眼风扫过,所有人都老实了。
“你,过来!”霍焦指着李聿,“你带着人与我一同去接待鞑靼人。”
“我不去!”李聿梗着脖子,鞑靼与他们辽东势不两立,他们是草原上的宿敌,辽东的海东青都知道一旦把它们放飞,就需要不要命去啄鞑靼的鹰眼,在天上是海东青与鞑靼猎鹰的对决,在马背上,是他们辽东人与鞑靼的不死不休。
让他与鞑靼人面对面欢歌笑语,做他娘的梦!
“说得好!”吉金在李聿身后鼓掌,他暗搓搓说道:“咱们不与鞑靼人一块喝酒!喝鞑靼人的酒,那是要折寿的!”
下了战场这些将士在霍焦跟前都没什么规矩。
霍焦也不恼,只是踹了吉金一脚,“去你的,小崽子话这么多。”
他一把揽过李聿,见李聿脸色臭的紧,霍焦反而笑得更加乐呵了,“很好,臭小子有脾气,以后上了战场杀得动鞑靼人!”
“臭小子,师父今日再教你一个道理,”霍焦望着苍茫的大地,收起了脸上的笑意,慢悠悠地说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壁立千仞,无欲则刚,臭小子,不要被心中的欲望束缚,要学会掌控它们。”
“无论是国仇还是家恨,被欲望驱使的是懦夫,掌控它们的才是英豪。”
李聿就是不想与鞑靼人同桌。
他闷声道:“我才不要当英豪。”
如果做英雄的代价是跨过一条又一条欲望的沟壑,承受一次又一次灭顶的痛苦,那么李聿宁愿回辽东做他天高云阔自由自在的少将军。
霍焦愣了愣,片刻后,他放声大笑,“是啊,谁想当英雄呢。”
人活一辈子,有饭吃,有家归,死了埋在故土,这三件大事要能昨晚,谁想当不要命的英雄!
可是有那样多的流离失所,有那样多的百姓惨死在鞑靼人吐蕃人的刀下,草原游牧民族想要争取更好的生活,这没错,但千错万错,就错在鞑靼大君吐蕃大王把欲望的屠刀放在了中原人的头顶。
这个时代注定要有英雄。
也必须要有英雄。
“臭小子,”霍焦一巴掌重重地拍在了李聿的背上,他大笑道:“拿好你手中的刀,咱们要去会豺狼啦!”
李聿的那把狼头刀就是霍焦与他一起锻炼的。
西北最好的玄铁,用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淬火锻造,削发如泥。
霍焦教会了李聿如何握紧手中的狼头刀,也教会了他刀尖永远指向屠戮民族的宿敌。
更教会了他如何放下手中的这把刀。
霍焦说,拿起刀不够厉害,真正厉害的是拿的起刀的人,还能放下刀。
李聿攥紧手指,此刻他拿起刀,去见豺狼。
可当豺狼坐在你眼前时,你还需要学会笑对他们。
营帐外风声猎猎,营帐内歌舞升平。
李聿坐在下方,看着高高在上坐在上方的鞑靼人,他们享受着中原的美酒与牛羊,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如此自然而然。
生平第一次,李聿收起了心底的傲气,在心中思索:如果短暂的低头与退让能够让鞑靼人放弃掠夺,那么是不是北周真的会迎来想要的太平?
坐在主位的柴达神情傲慢,霍焦举杯与他共饮,柴达也只是不屑地看了霍焦一眼,甚至都没有举杯,只是高高在上地抿了一口酒,然后轻蔑地说道:“你们中原的酒,不过如此。”
“中原的将士看着也没有我们鞑靼人高大啊!”
“哈哈哈!”
帐子内响起了鞑靼人的戏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