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般”
永乐坊,子丑号老宅。
一位年轻的男子正穿着一身日月八卦袍,坐在院内,周围贴满符咒。
他额头汗珠密布,手中紧握佛尘,崩的极紧。
此时太阳高照,那男子却只觉得手脚冰凉,一股股的阴气不断游走在他身周。
在他面前的中堂内,一道黑色的阴影在墙壁上游走。
冲天而起的黑气,便是从这墙壁中冒出来了。
只是这黑气,只有修道之人,才能看得见罢了。
即便是大白天的,那阴影竟也似要破墙而出,整个嘴巴大大张开,下巴像是被人掰断,骇人无比。
那男子突然间神情一滞,猛然对着墙壁抬手一指:“呔!”
只见背后一张黄色符纸直直飞出,如离弦之箭一般钉在了那墙面鬼影之上。
霎时间厉鬼尖啸,一股股黑色阴气从那墙壁之处冲天而起!
那男子身形急退,手捏印诀,口中默念,只见到墙壁上那张符纸顿时金光大作,黑色阴气随之消散于无形。
他看着面前墙壁上的黑影还有那张符纸,眉头却依然紧锁。
一道神光此时飞来,落入院中。
是一位穿着官员澜袍,头戴官帽的城隍阴神,武判官。
那男子一见到他,立马作揖:
“李淳风见过武判大人。”
武判官也很快对着李淳风拱手作揖,道:
“真人无需多礼,若非劳真人出手相助,恐怕这三阳大阵,早被这九只鬼獠所毁了。”
李淳风叹了一口气,忧愁道:
“武判大人谬赞了,小道竭尽所能,也只能依托三阳大阵,暂且压制它们,若想对付这九只阴煞厉鬼,恐怕……”
武判官一听,也是怅然叹息:
“我泾阳县,命有此劫啊。”
李淳风继续说道:
“武判大人也不必太过忧虑,小道即刻动身,前往蜀郡,请我师父出山。
师父虽在闭关悟道,但若知道此地情况,定然不会坐视不理”
武判官抬手问道:
“不知真人这一去,需要多久?”
“若无他事,乘风御剑,半月即可返回。”李淳风掐指一算。
武判官先是犹豫,随后点了点头,道:
“我等定当全力支撑,只是真人离去,若是有寻常凡人误闯此地……”
李淳风指了指大门上的符纸,说道:
“武判大人放心,小道已在这屋外布下大阵,寻常凡人根本就近身不得。”
“既如此,就劳烦真人,还请速去速回啊。”
武判官拱手说完,身形化为一道神光,离开了。
李淳风也是手捏印诀,往自己身上贴了一张隐身符,随后轻喝一声:“飞天!”
李淳风,也很快化作了一道神光,离开了。
而此时。
沈长青抱着自己吃饭的家伙,正快步朝着牙行跑去。
这年头没天气预报,只能自己看天。
虽说自己这文房四宝总价不过三百文,但总归是吃饭的家伙,可不能淋雨啊!
这便是他早早收铺的原因之一。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沈长青要去牙行租房子。
到了牙行。
沈长青说明了来意:租房,要便宜,大,干燥,交通便利,安静,没室友,自带家具,房东不要没事来骚扰我。
牙行小哥很快回答:
“永乐坊有一间,寻常来说月租一百八十文,但那间只需月租五十文,无需质金,就是有一些闹鬼。”
闹鬼?真是要笑死我的两颗大门牙了。
身为红旗下长大的唯物主义青年,我能怕鬼?
你就算告诉我,房子里挺着一个聂小倩,我都能给你把她捂成热的!
你不信?
那等着看我提裤子出来就完了嗷!
交钱,画押,拿契约,拿钥匙,一气呵成。
租了房子,沈长青直接上隔壁的双丰面馆,点了一碗两文钱的挂逼面。
然后端着面,跟那些五大三粗的短衫汉子们拼个桌子,开吃。
来牙行的,要么自己卖身为奴,要么是找短工的大神,他们一般很穷。
当然,我也很穷。
吃饱喝足,又回去住的逆旅,收拾不多的东西,拿上两张免费饼,偷偷赛怀里,当晚餐。
沈长青直奔永乐坊而去。
他租的房子在永乐坊子丑号。
沈长青总觉得这房号像是在嘲讽自己似的……。
不过算了,能有住的地方就不错了,别奢求那么多。
到了永乐坊,将手中租房契约和公文给了坊官看过,他这才得以进入坊中。
沿着坊间小路,一边看门牌,没多久就找到了。
木头做的大门,说好听点叫质朴,说难听点叫这是什么玩意儿。
门口挂着个木牌,上面写着【永乐坊子丑】几个字。
大门上贴满了符纸,外墙墙角处烧的火盆都没端走,砖石墙面都被以往烧的纸钱熏得发黑。
对门的一处石碑,上书【泰山石敢当】几字那是擦得发亮,看上去石碑刚立没多久。
“早知道先看房了,希望里面别这么乱……”
沈长青颇为不爽的,走近大门,拿着钥匙开了铜锁。
轻轻一推,大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
只见入门二十来平米的院子里,贴满了古怪的符纸。
那符纸发黄,上面写的不是字,而是凌乱的符号。
还有粗糙的绳子一节节的拉起来。
看上去就跟刚刚祭祀了神明的现场一样。
对着大门的中堂墙壁上更加夸张,符纸都被当成墙纸使了!
沈长青撸起袖子,随手将大门周围的符纸扯了下来。
他摇头轻叹走进了门:
“封建迷信要不得啊,你看给我这屋子整的,有的收拾了。”
他却不知道,他随手扯下来的,就是李淳风临走之前,布下来的结界大阵!
按理说,这结界大阵被破坏了。
那九只鬼獠也无法压制,定然要出来作恶。
但此时,整个子丑老宅内,确实风平浪静,毫无波澜。
一点也不像是住了九只鬼獠的样子。
可在沈长青看来,这才应该是一栋宅子该有的常态。
他刚踏过门槛,正欲回身关门,却听身后传来一阵“嘤嘤”的声响。
回头一看,却是一只前肢沾满血的小白狗,半蹦半走地朝自己面跌撞而来。
长得跟白狐似的。
但这肯定不是白狐。
白狐是什么?白狐是北极狐啊!
生活在北冰洋沿岸和苔原地区。
这关中地带的都是赤狐,怎么可能会有白狐出现在这里呢?
这怕不是白色的中华田园犬吧?
沈长青正想着这小家伙的来历,那小白狗却已经体力不支一般伏在了地上。
就在自己身前不远。
一双黑不溜秋的大眼睛紧盯着沈长青,嘴巴里一直不停的发出“嘤嘤嘤”的声音。
毛茸茸身体,也随着每一次的呼吸,上下起伏着。
不知道为什么,沈长青觉得这条小白狗,在向自己求救。
——这么通人性?
沈长青有点犹豫,他其实是想装作没看到,直接关门的。
这也是这年头最正确的做法,谁知道这狗有没有狂犬病啊?
万一凑近被咬,连打狂犬疫苗的地方都没有啊。
只是看着那条小白狗眼巴巴的望着自己的表情,还有嘴巴里不断发出“嘤嘤嘤”的声音。
“……唉。”
沈长青脱下了自己的圆领袍,然后远远地盖了上去:
“谁让我心肠软呢……”
衣服盖住那小白狗,那小白狗也没有丝毫的反抗。
沈长青这才凑到跟前,将小白狗裹在衣服里抱着走进屋内。
算了算了,能活过来就养你当条看门狗吧!
沈长青抱着小白狗进了屋子,先是小心翼翼的掀开衣服。
就见到那小白狗眼睛紧闭,气若游丝。
身上除了那血迹之外,其余地方没见到有什么污渍。
狗常见的泪痕也没见到有,脸上白白净净。
这小狗还挺干净啊,不会是被人养的吧?
沈长青很快将小白狗浑身上下检查了一遍。
小白狗只有前肢受伤,割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
伤口还在流血,周围有点发黑,但并未闻到臭味。
看上去是刚刚才受伤的样子。
但这点伤口,不至于这么虚弱啊。
难道是饿的?
沈长青掏出了自己怀里的一张饼,撕了一小块,放到小白狗的嘴边。
那小白狗很快伸出舌头,舔了舔饼,但并未咀嚼。
沈长青有点迷糊,要是真饿了,会不吃饼?
不会是咀嚼的力气都没有了吧?
他觉得很有可能,又咬了一口,咀嚼了一遍,吐到了小白狗的跟前。
那小白狗睁开眼睛,就这么直勾勾的望着沈长青。
沈长青眉头一皱——啥意思?这畜生嫌我脏啊?
刚这样想,就见到那小白狗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沈长青咀嚼过的大饼。
紧跟着居然好像来了力气,趴起身子用舌头一舔一舔的吃了起来。
丝毫不管自己前肢伤口还在流血。
看来确实是饿了。
沈长青见到小白狗来了力气,又撕了一小块饼,扔在了小白狗的跟前:
“就这么多了,我自己都还不够吃的呢。”
随后就转身去忙了。
中堂上的符咒墙纸都还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呢!
他自顾自走出房门,却不知道,在他的身后,那只小白狗,正用充满灵性的眼神看着他。
那眼神里,充满了惊疑,震惊,恐惧,畏惧,敬仰等等复杂的情绪。
就这短短时间内的接触,这“小白狗”,就已经被沈长青,彻底折服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这“小白狗”都在闭目养神,不过从外面看上去,并没有任何的不妥。
但若是随便一个能感知灵气的人,光是看到“小白狗”,便能够感受得到“小白狗”此时身上那股冲天的灵气。
而这一切,都是来自于沈长青咀嚼过的饼。
只是,沈长青对于这一切都没有任何的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