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再会老羊头之后

第十七章 再会老羊头之后

日子一天天过着，没有因学生们将会做出的人生的选择而放慢脚步，也不会因为世平的又一次“出征”而加快节奏。

是的，世平又要出去了，出去跑山串乡，当货郎子，依旧是去镇川进了货，依旧是坐去大柳塔的大汽车，不同的是，这次就他一个人，即使是常年走的人也多希望有个伴儿啊，可是，花脑平的婆姨快生孩子了，赵联章、存富、奋岚还没有回来，估计是进了内蒙了。世平看着那嗷嗷待哺的婴孩儿，那是他的孩子，是要叫他爸爸的孩子啊，想到这些，所有的一切就都只剩幸福了——他是一个多么幸福的人啊！他还有什么力量来打败这种父亲的爱的力量呢？

到了目的地，时令不同了，天儿没有上次来时那么黑，世平也没再去老侯旅社哪那儿住一晚上，坐了夜车直接去了谷家湾，到那时已是第二天八、九点钟了。他是被什么力量牵引着去了那位老人的家里的——老羊头，那个他父亲一样的老人，正坐在院子里劈柴，满头大汗，热得棉袄也穿不住了，之意见洗的发白的“蓝”线衣贴在身上。见世平来了，扔下斧头站起来，也不看一眼，赶忙地回家冲了白糖水端出来，世平坐在劈柴摊场旁边的一个小木敦上，货包丢在一边。

“咋今儿咁身着么，后晌些儿，跟我去砍把儿柳梢回来，现在的柳梢正嫩嫩皆，羊羔可爱吃了。”

“哎呀，这么早，我咁歇歇儿就走也么。”

“也不多留你，就半天么，才刚出来，有精神了，跟在家一样，咋身着吧！”

“又不叫你上树砍，你就给咱捡就行兰么。”

“没事，这个我们家也咁常弄了么，会上了！”

“嗳，出门在外皆，碰磕给一下，我还过不去呢，你就捡就好兰么！”

人们永远都有拉不完的话，更何况这两颗忘年之交的心如今离得是那样的近。

稀稀罕罕，整整一个下午、一个晚上就那么过去了，热热乎乎的，真是和家里没有两样，甚至比家里还要轻松些，这里没有任何的压力和烦恼啊！

快乐的时光短暂，匆匆易逝。

第二天，世平可真是要上路出发了，这一次，他不打算沿着上次的路走了，货郎嘛，“怎么能总走同一条路呢？”他没从沟里进，好在上次花脑平把这附近的情况都尽量多的介绍了，他也从小就听说不少各处地理村寨啊风土人情啊，好多还是从那个“人市”上无意听来的。无意的时候，我们真是会得到很多的信息的，只是其中的很多可能永远也只是个趣谈用不到实处罢了。

沿着大路走，太阳似乎更大，人们似乎也变了，眼睛是看不懂的了，没有购物的热情了，表情是厌烦和淡漠的了。好容易挨到晚上，世平才发现，人烟已经很稀少了，连那种恐怖的人永远也不想再看第二遍的脸也很难再看到了······

糟了，已经是牧区了，世平又走了几家，这几家之间少说也有不下十里地的路程啊，实在是一个累啊，不远处的灯光就仿佛是在海市蜃楼里一般，隐隐绰绰、闪闪烁烁、飘忽不定，但是世平还是冲了过去，是蒙人。

好说歹说，人家就是说住不下人了，而实际上也确实是住不下了，世平也不管那么多，按着花脑平上次说的规矩，从肩上把货包放下来，提着进了家，二话不说，倒头就睡，不一会儿，就鼾声如雷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模糊间觉出有人谈话“这些货郎子门一天出来不容易，看都累成甚兰······”继而是猛烈的推肩膀的摇晃：“货郎子，饭熟兰，咋咁起来吃上口再睡么！”

于是，世平就真的模模糊糊的起来，迷迷糊糊地吃了饭，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世平是自然醒的，农人们起床的生物钟还真是差不多，主人们也都起来了，互相攀谈了几句。世平说了抱歉，主人们也道理解，女主人们昨儿晚上都跑了几里地借宿去了。

又端来了一大碗酸奶泡米饭叫世平吃，世平怕吃不惯，又转念想想昨天的种种艰难来，别说喝口水、卖点儿货什么的，人家可是连家门都不让进啊，于是，道了谢也就接过来了，哎呦，可真是咽不下去啊，世平不犹豫，反而喝得更快了，头仰起来，筷子扒得碗直响，碗遮了头，眼一闭，喝了个精光。喝完，主人说：“咋走吧，我们也要出动了么。”

那么多年以后，世平仍不忘那碗酸奶泡米饭的好，一整天，不饿、不渴，真是好。

那天都在蒙人家里转悠，豪爽的蒙人热情实诚，世平卖给他们的东西也都只挣了合适的价钱，人们也说他卖的东西比哪个哪个货郎便宜多少多少，觉得他是个好人，也和他坐下来拉心里话。

不知什么时候聊到汉人做的饭，蒙人们都说其实还是汉人做的好吃，他们囫囵大块儿头烤的肉都半生不熟的，不好吃，于是又问世平会不会做饭，世平会的，又叫世平做饭。

从窖里去取了只羊，准备了一应调料，本打算打下手的。

谁知看世平挽了袖子,东切西炖的，都插不上手了，只好作罢，像欣赏什么表演似的在一边儿看着，眼花缭乱，也没注意到等了多久，色香味俱佳的一碗碗炖羊肉就端到他们面前了，人们吃得高兴，连连赞好，都说要学一学，问世平肯不肯教，世平也自豪而豪爽地答应着，老人们甚至说：“这些汉人家就是精么，你看，这么小的点儿娃娃都会做饭了，做这么好的饭······”

这次的跑山，就这样像去做使臣一样地结束了，愉快而圆满。

在这之后，世平又出去了好几次，不能说失败了，但也没挣多少钱，世平又挤入了茫茫的农民工大潮当中，是村里第一个抛下田地去挣现钱的人----

你一定知道一位建筑工人，住在工地上的揽工汉，所能拥有的住宿环境，你也一定可以想象得到，可是，当你亲眼去目睹那一切的时候，当那一切明明白白地展现在你面前的时候，那么直接—--透风的简易房、不管是外面还是里面的地上永远都清不完的垃圾、冰冰的木板拼的床、看起来那么脏那么脏的铺盖······就像没有人住一样······

直面这些的时候，虽然你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但是你依旧是彻头彻尾的被震撼，是的，那样的一幕，我不敢再去回想，你没有理由不去为他流泪，不去为住在这里的人流泪，不去为无数同样的人流泪，而你不可否认的是，还有比这更差的······还有比这更差的······

世平就是住在这里的，毅然的、怀着更深切的希望地住在这里······

生活依旧艰辛，风雨飘摇，若无根的浮萍，四处举家搬迁，携儿带女，世平不会让孩子也住在这里，他为他们安排更舒适的住所、更无忧的生活，倒也其乐融融。

他只是自己去住在那里罢了，偶尔的回家让他更乐意住在哪里······

他不能再改变了，他的头脑里已经想不出任何可以走的别的路了，他只能就那么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