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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情紧林桂生

书名:杜月笙和他的情人们本章字数:12131

  

  杜月笙一见林桂生,扑峨跪下:“桂生姐,月笙死后,你一定要替月笙收尸体伸冤!”

  “此话怎讲?”林桂生吃了一惊。

  杜月笙从怀里拿出两包灶土,,双手呈上,再把阿广在徐家记古庙私分烟土的事从头至尾说了一遍。

  “触那娘!林桂生勃然大怒,一振桌子道,”把阿广叫来,老娘先赏他三刀六洞!

  杜月笙忙向小翠递眼色,小翠即劝道:“太太休怒,此事不能这样草率了结,杜先生是‘诸葛亮’,不如让他想个办法。”

  杜月笙情急之际,脱口说道:“不,我绝对没有骗你。我爱你;这种爱已经超越了一切!在我的心目中,桂生姐是那样的高贵、圣洁,我爱你已经爱得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非分之念,如果有,那是对圣洁的亵渎!”

  林桂生一听,不觉红脸,转而扳着杜月笙的肩道:“好一个‘诸葛亮’,这件事又让我更深一层地认识了你!你比黄麻皮强,日后你一定会超过他的。你不仅聪明、讲义气,还有你的克制力已经到了一种最高的境界——这对一个想成就大事的男人来说太重要了。”

  “桂生姐过奖了。”杜月笙道,“我并没有克制,你本有的菩萨质地,从一见面我就对你只有真虔的祟敬。”

  林桂生突然拉下脸问道:“刚才你是不是认为我太轻浮、太浪荡了?”

  “不,桂生姐并不是浪荡之辈,你所以那样做,完全是在考验月笙……”

  “好聪明的家伙!”林桂生发自内心地赞道。

  从林桂生老辣的口气里,杜月笙感觉到她的成熟与手段,已远远超出他原有的估计。他不觉暗暗倒抽一口凉气,如果刚才自持不住,往后,林桂生最多只把他当一位男妓,从内心都会瞧不起他。那么,他在黄公馆的前途,也到此为止。

  林桂生从深深的感触中解脱出来,对杜月笙说:“我决定正式派你去共舞台收盘子钱。现在我告诉你,在黄麻皮买下共舞台时,我就和他讲好了,戏院开张后,盘子钱不管多少,一律归我收。先前我派了几个人负责管理这笔帐目,但都不使我放心。只好每过一段时间,就换一次人。以后这事就交给你,对你我不存在放不放心。戏院的人对你可能不熟,明天我就叫小翠陪你去。”

  杜月笙听说小翠也语他去,心里一阵暗喜,下意识地摸了摸摸衣兜,摸着了那枚已在里面放了几天的戒指。

  次日一早,小翠就来灶披间叫他。杜月笙飞快地洗漱完毕,换了一套光鲜衣服,就随着小翠去共舞台。

  共舞台的前身叫迎仙风舞台,旧址在老北门城外的法租界,戏院的大门就向着老北门,用以接揽城里来的顾客。创办迎仙凤的老板叫何宝庆。

  何宝庆是上海人,他于光绪年间开设了迎仙凤舞台,设有七百多个座位,开始经营时间能赚钱,但年长日久后,戏院渐渐陈旧,下雨时东漏西滴,刮风时那冷风直穿舞台。因何宝庆无力维修迎仙凤舞台,戏院开始亏损。那里每晚虽然座无虚席,但其中半数人是看白戏这些人都军警兵痞流氓地痞,何宝庆一位老实商人,哪里敢得罪他们。无可奈何之下,只好请出虞洽卿来当挂名老板,想靠他的感信来挡鬼,谁想不仅挡不了旧鬼,又招来新鬼,原来虞洽卿既当了不投资的老板,就难免有失业的三亲六戚各路朋友来托他在戏院内谋份吃饭的差事,虞洽卿也乐得做顺水人情。结果迎仙凤越来越人浮于事,开支猛增,再加上戏院破旧,请不到好的戏班子,在欠下一大笔债后,不得不把舞台卖掉。其时,黄金荣的地位在上海正如日中天,他采取流氓手段,一文不花地将迎仙风戏院盘了过来,经过一番装饰,改名“共舞台”的戏院开张后,生意火红,那班看白戏的也只好乖乖买票人场。正所谓“蛤蟆吃蝎子,恶蛇吞蛤蟆,一阶压一阶,乌龟欺王八”是也。

  且说杜月笙随小翠去共舞台收盘子钱,半路上,见没有了熟人,杜月笙迫上小翠,从兜里掏出一样东西要往她无名指上套。

  小翠如遇蛇蝎般慌避,连连说:“不,不要,我真的不要!”

  “为什么?”杜月笙强行地再抓住小翠的手说,“听人说,送戒指给情人那是代表恋人的心,难道你不愿接受我的爱?”

  “你的爱我早已接受了,我的心里时时刻刻都有你。只要我们真心相好,又何必在乎这种形式?”

  小翠如此一再拒绝礼物,杜月笙感到一定另有原因,他抓紧小翠的手:“你一定要告诉我,你不愿要戒指的理由!”

  在杜月笙火辣辣的目光逼视下,小翠低下头说:“因为太贵重了。”

  杜月笙诚垦地说:“以我对你的爱,我还赚太贱簿。这还不是理由。”

  小翠仰着脸,只好如实相告:“你说过,在我之前,你没有一位情人,只有过用钱买到的肉欲。你的话很令我感动,同时也感到自己的身价远远地比风尘女子高贵,因此心中暗暗发誓,这辈子绝不接受你的任何馈赠。月笙哥,我知道你是真心送我定情信物,可是在我心理,那种感觉永远也无法除去。如果我接受了你的东西,在你,岂不等于花钱嫖妓女?在我,不也是把自己当成卖身女?留着吧,它应属于你日后的正式太太。”

  杜月笙只好把戒指收起,苦笑道:“我一个小瘪三,谁会做我的太太,”

  “不,你现在是小瘪三,日后定有前途。记住我的话:“好好把握林桂生,她比黄金荣更能帮你成功。”

  杜月笙点了点头。

  两个人在共舞台与领班见了面,小翠代表林桂生介绍了杜月笙,戏开锣时又跟着看戏。收场时,点清盘子钱数目,竟有二百大洋之巨,把款藏好,已是黄昏,两人便又动身回黄公馆。半路上,小翠遇见熟人,杜月笙只好一个人回来。进入同孚里,刚好黄金荣带着几个保镖出门,他一见杜月笙就问道:“月笙,去哪了?”

  杜月笙记起林桂生说过收盘子钱是他的私事,欠欠身答道:“去十六铺与几个弟兄白相。”

  来到后院二楼小客厅,杜月笙把钱交给林桂生,并把数目清清楚楚地交代清楚。林桂生笑问道:“刚才碰上黄老板没有?”

  “碰上了?”

  “他问你什么了?”

  “他问我去了哪里,我说到十六铺白相。”

  林桂生又问:“你怎不跟他讲真话?”

  “因为桂生姐没有吩咐,月笙不敢擅自作主。”

  林桂生满意地点点头。接着又习惯性地打呵欠。

  月笙于是跪下,帮着打烟泡。这一个晚上,他又得侍候林桂生。

  话说光阴似箭,转眼杜月笙在黄公馆干了一年,这一年中,他唯林桂生之命是从,因此他也深得林桂生的信赖,派他到妓院收取月规钱,到赌场去“抱台脚”,最后把私房钱也交给他去放高利贷这段时间,杜月笙在黄公馆的表现,正如黄金荣的心腹程闻所说:“为人诚恳,做事巴结,头脑灵活,先意奉旨。”在他本人,也确“怀着战战兢兢的心情、跃跃欲试的意念,眼观四方,耳听八面,务求做到最好。”

  他每天养成一个习惯:入睡前,都要躺在床上想想,今天有没有做错什么,有没有得罪了人。另外,他又冷眼观察黄金荣如何跟黑白两道的各路人马打交道,如何在暗里发号施令捉贼破案同时又勒索商户或收受黑钱。

  每当月黑风高之夜,烟土从黄公馆的后门进进出出,于是整个黄公馆就戒备森严,处于一种阴森恐怖的鬼魅状,不管是谁,包括家人在内,若没有被派定工作而与此事无关者,都全部躲在自己房里,不敢出来自由走动,甚至不敢探出头来。

  对黄公馆的深层内幕,杜月笙只能通过小翠了解。这一年多来,他梦寐以求的是盼望黄金荣派他去“劫土”,因为这是黄公馆最高层心腹的“标志”。

  一天半夜,杜月笙和小翠在“老地方”幽会,一番云雨之后,小翠又告诉他:“月笙哥,最近黄老板又打探到一批烟土,准备派人去抢过来,不知这回轮不轮到你。”

  杜月笙叹道:“我也没有把握,桂生姐可能还考验我一段时日吧。”一提到这类事,杜月笙总是泄气,因为凭他的表现,他总觉得林桂生没有理由不派他这类秘密差事。

  “太太也真是”,小翠也跟着抱不平道,“凭月笙哥的表现,你早该受到更大的重视。这事我也帮不了你,只希望这次她能想到你。”

  提到这件事,两人就没有再做一次爱的兴趣,因时间已晚,匆匆而别。

  次日中午,杜月笙正在灶披间生闷气,小翠喜孜孜地来叫他:“月笙哥,快出来,太太有要事吩咐呢。”

  杜月笙估计定是“劫土”之事,瞬刻愁云顿消,随了小翠去后院二楼见林桂生。

  这次,林桂生果然派杜月笙随黄金荣的心腹歪脖子阿广去“劫土”。原来,黄金荣最近得到一个消息:有个南京大客商从租界买了5000两印度烟土,分装10大包,打算由龙华周家渡上船,从黄浦江水路偷运到嘉兴去。黄金荣回来将此事告诉林桂生,这女流氓立即组织人马去抢劫。

  杜月笙第一次去干这种事,想起从今天起已成为林桂生的正式心腹,心情异常激动。离开小客厅时,小翠装成去楼下的厕所方便,跟在后面特意叮嘱说:“月笙哥,我听人说负责‘抢土’的阿广有点不规矩,如果你能抓住他的把柄,取代他就不成问题。”说完,低着头去了厕所。杜月笙感激地目送

  是夜月黑风高,歪脖子阿广领着七八个黄公馆劫土打手守候在徐家汇附近的马路旁——据黄金荣说,这里是烟土的必经地。

  四处一片黑灯瞎火,阿广小声吩咐道:“等会马车来了,大家要凶猛一些,千万别惊跑了他们。”

  杜月笙虽是第一次劫土,但认为阿广的计划太粗糙,建议道:“我们是徒步,人家乘马车,硬来是不行的。依我看,最好在路上设置几块大石,待马车停了,我自有办法。”说着便从身上解下一副绳索,在一端编成一个圈。

  众人感到杜月笙的话很有道理,便依计照办。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一轻马车疾驰而至,“得、得、得”的马蹄声由远而近。马车转弯,来到槽河径,这里离周家渡已经不远,突然,马前蹄扬起,一声长啸,在空中作了几个缉便不肯前行了。

  马车夫定眼一看,发现是一堆石头拦了路,骂道:“依那娘!”回头对车上的人说,“下去搬,啊——呀!”

  这时,杜月笙早已准备停当,车夫的话未说完,已抛出绳索,将其拖下车来。车辆里的人正要动作,几支乌黑的勃宁朗手枪已对准了他们。

  原来杜月笙当年和马世奇一起“抛顶宫”,练就了一手甩帽子的绝技,这功夫与甩绳圈相通,今晚恰好给了他一次表现的机会。

  得逞后阿广正要下令手下搬货,杜月笙又建议道:“这样不妥,恐后面有人护送,我们应该找个隐蔽之处!”说着牵了马笼头,拐进远处的树林。

  阿广这才率手下七手八脚地把四个押货人和车夫绑起来,嘴里塞了毛巾,然后从车上翻下几口酒坛子,一一打烂,从里面扒出烟土,装人麻袋,再扬长而去。

  数十分钟后,他们在徐家汇一间古庙聚齐,一点烟王数目,竟是十二包!阿广眼睛发绿,从袜筒里拨出匕首,数了一下在场人数,把两包烟土切成八块,让每人拿一份。

  杜月笙猛然记起小翠临行和他说过的,原来阿广果然对黄金荣不忠。他正在思忖间,阿广恶声道:“老板、老板娘要我们抢的是10包,这两包外快,弟兄们一番辛苦,分点香香手。莱阳梨,你份上的为何不拿!”

  阿广边说边把剩下的一块烟土用纸包了,塞进杜月笙手里,警告众人道:“我办事一向公平合理,一向对得起兄弟,每人一份:如果有人向师父、师娘告密,老子再赏他个三刀六洞!”

  杜月笙下意识地打了个颤。

  半夜后,歪脖子阿广一行八人回到黄公馆,林桂生正端坐在灶披间的一张餐桌前等候;桌上,马祥生早摆好了好酒莱点心。

  饭毕,林桂生叫阿广将麻袋里的烟土取出,叫小翠一包包码在桌上。

  此时,杜月笙的表面虽然平静,但内心十分焦急,好容易等到小翠去隔壁洗手,他装成去外方便悄悄跟上,向她递眼色。他知道凭小翠的精明,一定明白他的意思。

  林桂生清点包数后,十分满意,挑出其中的一包,令杜月笙切成九份,然后呶呶嘴说:“这遭买卖干得漂亮,每人拿一份吧。阿广双份。阿广,你带人把货送到我房里去。”说完,率小翠离去了。

  灶披间复归平静后,杜月笙和马祥生也上了床。待马祥生发出鼾声,杜月笙才蹑手蹑脚爬起,走出门去。

  径至后院楼下,上面的灯尚未熄。等了片刻,传来林桂生的说话声:“小翠,你说月笙有事找我,还不快去叫他来。”

  杜月笙于是干咳一声。

  “太太,月笙已经到楼下来了。”小翠说着,打开门,也一声算是回答。

  杜月笙这才上了楼,一见林桂生,扑嗵跪下:“桂生姐,月笙死后,你一定要替月笙收尸伸冤!”

  “此话怎讲?”林桂生吃了一惊。

  杜月笙从怀里掏出两包烟土,双手呈给林桂生,再把阿广在徐家汇古庙私分烟土的事从头至尾说了一遍。

  “侬那娘!”林桂生勃然大怒,一拍桌子道,“你把阿广叫来,老娘先赏他三刀六洞!”

  杜月笙慌忙向小翠递眼色,小翠即劝道:“太太休怒,此事不能就这样草率了结,杜先生是‘诸葛亮’,不妨让他想个办法。”

  林桂生这才收回成命,望着杜月笙:“你有何良方?”

  杜月笙爬起,趋前一步说:“这样做不行,倒不是月笙怕挨三刀六洞,背一个出卖朋友的恶名。实在是起不到从根本上杜绝类似事件发生的作用。这事可让老板出面,说他早闻阿广存不轨之心,这次本来探得是十二包烟土,为了试探阿广,才有意少说了两包。”

  “妙计!”林桂生失声叫道,“真不愧诸葛亮之称。好吧,明天我让黄麻皮把你们八人一并叫来!”

  次日上午,林桂生与黄金荣坐在大厅正上方,周围站着金九龄、程闻、顾玉书、金延荪、马祥生等几个亲信徒弟,大厅两边站了两排打手,气氛相当沉重。这架势只有内部出了大事时才有。

  静里无声中,黄金荣突然麻起脸,一拍桌子喝叫道:“叫歪脖子阿广!”

  顾玉书跑到门外一招手,候在外面的阿广便心惊肉跳地走了进来。林桂生抬头望望门外的杜月笙等昨晚参加抢土的人说:“让他们也一起进来吧。”

  杜月笙和众同事一样,也一脸恐惧地进来,在黄金荣面前低头垂手恭立。

  黄金荣见差不多了,虎起麻脸喝问道:“歪脖子,你可知罪?!”

  阿广一惊,惊得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欺师骗祖的杀坯,早几年就有人在我面前告你背了老子耍花枪。我尚不信。昨天巡捕房报案有十二包烟土,老子有意少说了两包,正是要试你的心,没想到今天一早老子回来点数,果然只十包!”

  阿广一听,扑哑一声跪下,面如土色,浑身哆嗦。

  黄金荣再拍一下桌面,吼道:“家有家法,帮有帮规,给老子乱棍打死!”

  打手闻声举杖,本能的求生欲望促使阿广不顾一切地爬到林桂生面前,抱住她的双腿哭喊:“师娘救命啊,师娘救命啊!”

  林桂生哼了哼:“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你师父考验你你还以为是天上掉下的财喜,你若多一根弦想想,世上哪有这等好事。”转脸装成生气的模样,“金荣,你也真是的,对我也说是十包,难道连我也信不过么!”

  黄金荣喏喏两声,算是认错。林桂生又转身问阿广:“你说,那两包烟土是不是你独吞了!”这话她是故意掩护杜月笙。

  阿广望了身后一眼,磕头道:“小的鬼迷心窍,私下里分了,八位兄弟各得一份。”

  林桂生冷笑道:“想不到你还挺讲义气的,看来你师父没有完全白教你,好吧,看在你这一点的份上,免了三刀六洞,不过,活刑得看你师父的意思,我做不了主。”又对跪着的杜月笙等人,“一个做事一人当,你们都起来,记住今天就行。”

  “谢师娘!”众人异口同声,叩过头后,灰溜溜地走了。黄金荣又干咳一声,猛吸几口吕宋雪茄,喉节一动咽了下去,一会,从鼻孔里冒出两道浓长的青烟,指着阿广说:“该死的杀坯,若不是你师娘菩萨心肠,依我的脾气非剁了你!现在死罪饶过,活刑不可免——留下一个手指来,今后再不许登我的门!”说着,随手从桌上取了一把早备好的菜刀扔了过去。

  阿广在众打手的睽睽目光下哪敢违拗,拾起锋利的菜刀,一咬牙向自己的左手食指砍去……

  黄金荣眼睛不眨地望着那截血淋淋的指头,对正在渗的阿广吼道:“滚!这辈子若让老子再看到你来上海滩,枪子儿定不认人!”

  阿广连滚带爬离去后,黄金荣又满意望着杜月笙:“嗯,不错,以后抢土的事就交给月笙主管。”

  林桂生见杜月笙愣着,提醒道:“月笙,还不快谢老板!”

  “不,”杜月笙望了一眼站在黄金荣后面的顾亚书,“月笙资历还太浅,不敢担负重任,这事就交给玉书兄吧,我可以尽力帮衬他。”

  黄金荣点头表示赞赏,顾玉书则暗暗地向杜月笙投去感激的一瞥。

  至此时,杜月笙以为没什么事了,正准备离去,黄金荣突然转对林桂生说:“阿桂,今天我又弄到一麻袋烟土,你派几个人去运回来吧。”

  林桂生不悦道:“你自己干吗不运回来,是不是又找了相好不回来过夜了?”

  黄金荣望望门徒,答道:“你想到哪里去了,这几天巡捕房又出了一桩案子,程闻、玉书及所有会使枪弄刀的都要随我出去。这点点大的小事,随便叫儿个弟兄就是了。”

  杜月笙挺身而出道:“这事就交给月笙吧。”

  黄金荣为了说明这确是一件简单之事,连连搔头说:“也不必你去,你还是听候师娘安排其他重要事情。”随即又对门外喊道,“阿海,阿六,秋生,你们三个进来!”

  阿海、阿六、秋生是黄公馆的第三流货色,三个进来后垂手而立,齐声问:“请师父吩咐。”

  “有一袋现成货交给你们,天黑后运回来向师娘交代,一路务须小心,不可出差错!”黄金荣有板有眼地交代说。

  “小的明白!”仁人齐声回答。

  是夜风起,正值仲冬时节,寒气逼人,杜月笙裹着棉被与马祥生说了一通风花雪月,大约夜晚十点钟左右,忽听得后院传来喊着声夹杂着杂乱的脚步声。杜月笙估计可能有事,慌忙穿衣起来,出向门外,正与人撞了个满怀,路灯下,认出是小翠。同时小翠也认出了他,急道:“月笙哥,不好了,阿海、阿六、秋生运送的那批货被人劫走了。太太正在焦急呢。”

  杜月笙一听,三步并做一步来到后院二楼林桂生的住处,只见阿海、阿六跪在地上,林桂生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一边叫骂,一边叹气。

  原来三人接手那包烟土后,阿海、阿六在后面押着,秋生租了一辆黄包车装了货前行。由于风大,到处黑灯瞎火,三人就分做两路出来了。阿海、阿六到家后,见秋生还没回来,于知道可能出事了。林桂生急的是,对方既然敢劫土,决非等闲之辈,如果要去夺回来,动武必不可少,但现在公馆的会武脚色都跟黄金荣出去了,要去通知,恐怕劫匪早已逃之夭夭。而剩下的这些帐房、佣人、使女之类,怎能担当得起如此重任。杜月笙弄明白后,即向林桂生自告奋勇道:“师娘,月笙愿去把货追回来。”

  林桂生一愣,见杜月笙高高瘦瘦,十分单薄,说:“月笙,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知道,师娘放心好了,事不宜迟,请师娘当即立断!”杜月笙恳求道。

  林桂生点点头,从腰间拨出一支左轮向前一递:“拿去吧。要不要找人帮忙?”

  “不必。”杜月笙坚定地藏好枪,他不想别人分功,再是人多意见杂,说不定就坐失良机。

  据阿海介绍,秋生在十六铺上了黄包车,沿着法租界外滩向北走,一般路线就是沿着公馆马路回八仙桥同孚里。公馆马路是法租界最繁华的马路,一般情况下没有哪个劫匪敢在这条路上动手。那么,最大的可能是在公馆马路跟法兰西外滩相交处被劫,该处相对偏僻,东面是黄伸丝一北面不远处就是英租界,是最适宜躲藏和动手的地方。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劫匪得手后又会向哪个方向逃呢?

  杜月笙在黄公馆的这段时时间,他的“诸葛亮”形象已完全在林桂生的心目中要树立起来了,如果这一次能够再把一百多斤烟土夺回来,那么,他就能给林桂生一个“智勇双全”的印象。而要征服一位心志甚高的女人,勇敢往往比机智更重要。因此,这一次必须成功,否则,林桂生永远也不会把他当成一个大情人。

  林桂生走出黄公馆,刚好有一辆黄包车停在弄堂口,他跳上车,未等车夫问他的去处,他果断说:“快跑,去法租界外滩!”

  黄包车沿着公馆马路向东飞奔,一路上杜月笙仍在急急思索:劫匪得手后到底向哪个方向逃跑呢?这年头无论是谁带着一百多斤福寿膏就等于带了一枚定时炸弹,随时都有爆炸的可能。因为黑吃黑的劫匪到处都是,一旦得知深更半夜有人独带价值巨大的烟土,这个劫匪随时都有挨刀子、吃卫生丸子、挨闷棍的危险。那么,这家伙一定会就近找一个藏身之处。上海县城一到夜晚就四处关门,劫匪进不去,法租界是黄金荣的天下,也不敢过来,他必定会冒险穿过法租界,赶往英租界,那里不是黄金荣的势力范围……对,劫匪一定是躲到英租界去了!

  “快点,插洋泾浜那边去!”杜月笙凭着对地形的熟悉指挥着。

  洋径派是法租界和英租界的接攘处,一条小河沟,浜南是英租界,浜北是法租界。劫匪由于路不熟,一路惊吓,加之百多斤烟土携带不便,说不定可以在洋泾浜挡住。

  杜月笙的估计没有错,在洋径洪他果然拦截了劫贼,对方没有枪,他几乎不废力气就将其制伏。原来那位劫贼并非江洋大盗,穷急了一个人单独出外“捞世界”,恰遇秋生运着一袋货,用闷棍打倒,一看货,知是烟土,立时喜出望外,没想到没多久就被杜月笙擒获。

  杜月笙押着人赃回到黄公馆,前后不到一个小时,林桂生见了,惊讶不已,她眼中的杜月笙刹时高大无比。

  处置了劫匪,杜月笙又要杜月笙帮着把一袋烟土搬到她的房内去。杜月笙趁机对小翠说:“阿翠,我一个人不够力气请你帮一把。”

  两人在搬烟土的过程中,杜月笙乘林桂生不在之际,悄声道:“我俩很久没有一起了,等会儿太太睡了,是不是去老地方叙叙?”

  小翠红着脸四处瞅望,小声答道:“今晚你辛苦了,时间又晚,你不会有好心情。”

  “不,只要和你在一起,我的心情总是好的,而且也不累。”杜月笙坚持着。

  “明晚吧。”小翠说,“你今天又立下大功,老爷回来,他和太太应该有所表示的,明晚我就把听到的都告诉你。”

  杜月笙咽了咽口水,见林桂生来到身前,又禁若寒蝉。因时间已晚,藏好鸦片,林桂生没有挽留杜月笙。回到灶披间,想起明晚的此时正在和小翠销魂,遂甜甜地人了梦乡。且说次日子夜,夜青人息,杜月笙和小翠在“老地方”几番云雨,彼此难分难舍,只恨时间过得太快。到不得不分手时,杜月笙记起昨晚小翠说过的话,问道:“今天老板回来后,太太和他说了我没有?”

  “说了,”小翠说,“太太在老板面大大地把你称赞了一番,说黄公馆内的门徒中,没有一个及得上你,老板当然承认你不错。”

  “承认不错有什么用?”杜月笙叹道,“又当不了饭吃。”

  “你别急,我还没说完了。太太说你在这里为黄公馆立了不少功,也没得到什么好处,提出想让你去赌场吃一份伴禄。”

  杜月笙喜道:“是真的吗?”

  “那还有假,等着这几天太太来叫你吧。”小翠说着抬头看了看天色,提醒道:“我们该分手了。”

  杜月笙很难舍地再次搂着她:“真舍不得你走,明晚这时候还来吗?”

  小翠摇头。

  “为什么?”杜月笙仍不想失去机会。

  “明晚黄麻皮要来,他有我房间的钥匙,他半夜摸进我房间不见人,他会怀疑的。”

  杜月笙咽下一口口水,只好放开小翠。

  过了儿天,林桂生果然把杜月笙找去,开门见山地说:“月笙,我想让你吃一份俸禄。公兴记的台子你知道吧?”

  “知道。”杜月笙抑制住喜悦,“就在巡捕房的隔壁,老板叫耿涛,绰号花和尚。”

  林桂生连连点头:“说得对,你就去找他,说是我要你去的,帮帮他们的忙,就在那里领份薪水。好吧,这就可以去。”

  “谢桂生姐。”杜月笙躬身道。

  兴公记在法租界是著名的大赌场,门口每天都是车水马龙,门庭若市,所谓“手谈有豪富,进门无白丁”,这种地方一般的流氓地痞是不敢进来的。杜月笙对兴公记神往以久,但一直没有资格进来,只敢去一般的赌摊赌钱。现在能够去公兴记吃份俸禄,从此他的社会地位已不再是先前的小瘪三。

  临走林桂生上下打量杜月笙一遍,吩咐说:“穿件光鲜的衣服去。白相地头,先敬诉后敬敬人。”

  次日早饭后,杜月笙经过一番着的打扮,还特地在胸袋里挂了一块镀金怀表,租了一辆黄包车来到公兴记。

  公兴记热闹非常,以前,杜月笙只能在门口望一望,现在,竟然可以大模大样地走进来。他向赌场护院问明了耿涛的去处,在后间密室里找到了耿涛,随即把来意说了一遍。

  耿涛是一位世故很深的老江湖,他认出了眼前这位曾经常在门外探头的小瘪三,然后高深莫测地笑了笑:“弟兄,‘空口无凭’,这意思你应该明白吧?”

  杜月笙刹时红了脸,这一刻的感觉悲哀莫名。他一抱拳:“对不起,打搅了。”转身时,他感到后背的目光直穿他的胸背

  走出赌场,一阵凉风吹来,泪水跟着也不自觉地流了出来。这一次的屈辱使他更加明白:世态炎凉,冷暖自知,这辈子如果不紧紧地抱住林桂生的粗腿,永远也不会有出头之日。

  回到黄公馆,小翠欢欢喜喜地来灶披间问他第一天的获如何,杜月笙只好如实相告。

  小翠听了,想了片刻提醒道:“耿涛说的也不无道理,象他那种老于世故的人,什么事没见过呢。别灰心,我就去告诉太太,要她亲自陪你去。”

  杜月笙突然醒悟过来,制止道:“你不必告诉她,让她自己来问我,说不定她正是有意如此,不要忽视她的威望。”

  小翠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杜月笙在黄公馆无所事事地过了几天,一天,他见林桂生从后院楼上下来,便有意与她相遇。

  林桂生见了,果然问:“月笙,花和尚给你每月多少傣禄?”

  杜月笙苦着脸,有意支支吾吾。林桂生心里明白,笑问道“怎么啦,是不是碰了个软钉子“”

  杜月笙早已猜出林桂生的心思,又装出难为情的样子说:“没什么。耿涛说是‘空口无凭’。”

  林桂生得意地哈哈大笑,转身对小翠喊道:“备车,去公兴记!”

  随即一辆漂亮的雪佛莱小轿车从车库开出,林桂生、杜月笙、小翠上了车,后面一队保镖随从也爬上一辆汽车跟上。

  林桂生浩浩荡荡来到公兴记,耿涛闻报慌得顾不上穿鞋,赤脚从烟塌上下来迎接,垂手在门口躬立:“师娘大驾光临,耿涛有失远迎,还望海涵。”说话间眼睛0见林桂生身后的杜月笙,心下便明白自己闯了什么祸。

  林桂生面无表情,径至大堂,耿涛为了讨好,慌忙亲自搬了一张太师椅放在林桂生屁股后面:“师娘请坐。”

  看这派头,再想一位女流之辈如此受人敬重,就在这一刹林桂生在杜月笙眼中立即金光四射,升华成一尊无比圣、神灵的女菩萨……女菩萨甫落坐,即有女佣献上香茶,她缓缓地吹了口气,这才不温不火地说:“耿老板,你不是要凭据么?凭据送上门来了。”

  耿涛立即跪地:“师娘恕罪,前些天小的确实不知这位月笙哥是您老人家派来给公兴记撑腰的,要是知道,小的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驳回……误会,误会,真是误会。现在既然师娘亲自送来了,只要月笙哥肯屈就,就每月在公兴记领三十元薪水就是了!”

  耿涛跪地说时,引得一班赌看热闹,他们大都早闻林桂生之名,今日见了,果见其威风与派头一点也不逊色于一位女王。

  林桂生是一位十分聪明的角色,见台型扎足,面子挣够了,便见好就收,她脸上露出笑容,抬抬手说:“起身吧,既然是误会,事情就这样算了。”转对众赌客,指着杜月笙,“这位杜先生是我派来的,日后各位还望多多捧场!”

  此时,杜月笙望着林桂生,望着望着,脑海中便出现幻象:今晚林桂生仍留他伺候,打烟泡,洗脚,修趾甲,涂趾甲油……他觉得这是一种难得享受……

  林桂生见众赌客还在愣着,起身笑道:“开赌吧,别发呆,是不是想要我也来推儿副?”

  全场一片欢呼,耿涛更是喜得忘乎所以,拍起巴掌喊道:“师娘肯赏光,这是公兴记的盛事!”

  随即一伙白相人众星捧月地簇拥着林桂生去了牌九台。杜月笙紧随在她后面。

  林桂生施施然落坐,做了庄家。三十二张牙牌在她面前叠成城墙,一次每人发四张,配搭成对,逐一跟庄家比大小。

  林桂生因社会地位兴隆,为维护自己的形象,平常极少在赌场露面,今日她往公兴记赌台前一坐,赌场立刻光采四射。为此,花和尚不得不对杜月笙另眼相看。

  林桂生做庄时,那班闲着的白相人唯恐奉承不上,纷纷在后面捧场。十几副庄推下来,她身边的筹码已是二三百元多。

  她趁洗牌之际四处望望,暗忖以自己的身份久居此地有点掉价,遂站起来对身后的杜月笙说,“来,月笙,这些够做本钱了,你帮我接下去。”

  见众人失望地收手不落注,林桂生满面春风地笑笑:“都玩下去,我公馆里有急要回去一下,月笙跟你玩一个样,有手段都拿出来,月笙输不起找我林桂生要!”

  林桂生在一片热烈的呼叫声、掌声中离去,赌场才恢复平静。

  杜月笙自从进人黄公馆后,已经有很久没有摸过牌了,今日有此机会,且是第一次置身于这样豪华舒适的赌场里,真是兴奋莫名。

  他本是位手段高超的赌棍,借着林桂生留下的彩头和旺气,施展着各种“出千”手法,三个钟头下来,他面前的筹码竟达二千四百元之巨!

  “见好就收”,杜月笙此时并没有被钱冲昏头脑,相反,他格外冷静。暗忖:这个庄是林桂生叫代的,手风和采头都是她的,如果久了露出破绽,也不好回去向她表功。

  想到此处,他站起身,双手抱拳,向四处作揖:“各位弟兄,时辰不早了,黄公馆里还有事情,来日方长,今天暂时失陪了。”

  照赌场规矩,赢家是不能首先退场的,今日若换了别人,不被赌徒揍扁,也要被抢光筹码。但刚才大家眼睁睁地看见他是代上海滩著名白相人嫂嫂林桂生做庄,只好把怒气吞下肚去,眼睁睁看着杜月笙把筹码换成银票,大摇大摆地离开公兴记。

  回到同孚里黄公馆,已是傍晚,杜月笙没有回灶披间,而是直接去了后院林桂生房子里。

  “月笙,就回来了,是不是手气不好?”林桂生一见杜月笙就发话道。

  杜月笙将一个报纸打开,露出大把银票,恭恭敬敬说:“桂生姐,月笙缴帐来了,这是刚才赢的二千四百元。”

  林桂生一怔,继之笑了起来:“月笙,你运气来了,我见你日子寒碜,让你代几副,本想让你赢几个铜细香香手,输了算你触霉头。没想到你一下子赢了这么多,我不要,统统归给你!”

  杜月笙心中窃喜,这辈子他还是第一次见了这么多钱,那种渴望是可想而知的,但嘴上却说:“桂生姐,我是代你推庄,这是你的运气,而且你临行还说过,我输了他们找你。钱我不能拿。”

  林桂生满意地点点头;“钱总归还是你赢的。话我是那样说了,你真的赌输了,他们是不敢来拿的。”

  “这……这怎么行呢。”杜月笙装做为难的样子说,“不是你的面子大,就算是我赢了,也拿不去,另外,因为说是你赢的,耿涛也没敢抽水。”

  此时,林桂生有意让杜月笙吃甜头,微笑着说:“那就这样吧,我要个零头,四百元作红利,二千元你拿去。不必说多话了。”

  杜月笙喏喏地收起,藏于内衣里,然后小声说:“今晚老板不回来了吧?月笙好久没伺候桂生姐了,能替桂生姐洗脚……”

  林桂生的一双小脚跷动着,正要开口答应,楼上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于是挥挥手:“改天吧,黄麻皮回来了。”

  杜月笙偷偷向窗外一看,果然是一班打手拥簇着黄金荣回来了,对林桂生躬躬身:“桂生姐晚安,月笙告辞了。”

  杜月笙楼道遇见黄金荣,慌忙让道侧立,黄金荣看了他一眼,也没有问他什么,上了楼才向窗外嗽咖嘴问:“水果月笙来这里干什么?”

  “我正要告诉你呢。”林桂生笑了把杜月笙赢钱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黄金荣一听,立即叫了起来:“唉呀!你怎么给这么多钱?就算要给,也该叫他存起来,不要乱花掉!”

  林桂生嘿嘿一笑:“二千元对他来说大得很,对我而言却算不了什么。我就要看看他怎样花掉这笔钱。”

  黄金荣不解地望着林桂生:“这是什么意思?”

  林桂生认真道:“月笙这小子我已经观察了他很久,日后有没有出息还拿不准,这次正好是测试他的一个机会。”

  “有用那么多钱去测试的么?”黄金荣撇撇嘴,有几分不悦。

  林桂生接着说:“如果他拿着那二千元钱去狂缥滥赌,尽情挥霍,那么,就算他有胆识,智通过人,充其量不过是个小白相人的材料;如果他把钱存入银行,或是买房子,开片店面什么的,这样,他就不配做一个混迹江湖的人!不过,他若用这笔钱去清理旧帐、结交朋友,树信义、立招牌,那么,他不但可以做好一位江湖人,而且会成为江湖中的人上人!”

  黄金荣用手指敲着桌子道:“阿桂言之有理!”

  正在砌茶的小翠一惊,差点把茶具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