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是否相干
谢子叙顿了顿，又道：“自然，阿婴，既然是交易，我也替你多想一步。”他缓声道：“我知你虽一向与我们交好，却并无依附之一。但是，阿婴，你要知道，关于此地，镇南镇北牵扯其中，尚且如履薄冰，你无依无靠，若是平白搅进来，只怕轻巧便要丢了性命。阿婴，我善劝你三思，莫要不明不白蹚这趟浑水。”
“蹚浑水”唐九轻声念叨着这三个字。如何算是蹚浑水呢？即便……养父的任务或许可暂时认为与此无关，但她的家仇便起于皇室。
幼时的血和火充斥脑海。
唐九知道，纵使拼上性命也要一搏，或许她无力让凶手血债血偿，但起码也要争得一番清白，昭告天下。此前，功夫再高，也不过是触碰皇宫冰凉坚硬的高墙，抑或是坐在飞檐之上瞧看那一弯冷月，似乎永远参不透那重重深宫内里掩藏的秘密，而如今，这似乎是她距离皇室秘辛最近的一次。虽然这秘密与当年的案子未必相干，但就好像是一个坚硬的核桃，只有先凿开一个小豁口，才有机会将果仁剥离出来。
思量间，唐九不知不觉间加了手上力道。于是谢子叙冷不丁觉得手上剧痛，他不由得闷哼一声，不得不又被她牵着往前挪了挪。随后，沉思片刻，他挑了挑眉睫：“阿婴斟酌这三个字，可是因为你姑母？”
此言一出，唐九手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谢子叙真是个人精，敏锐如斯，当初自己编造身世，只有这一个点稍稍贴近了实际，竟然就被他抓住了。好在其他的信息没有让他得知，不然境况可以想见。
谢子叙却是笑了：“果真如此。”他的话宛如平铺直叙：“你想替你姑母复仇，又料想当初那案子必然与皇室相干，因此才有这飞蛾扑火的想法，明知是皇室秘辛九死一生而不避。”
唐九皱了皱眉，毫不领情，钳着谢子叙手腕的手扣在他穴位上又加了力道。谢子叙不禁闷哼一声。“谢子叙，少废话，我问你，这个案子背后，可有你们镇北王府的动作？”
谢子叙并未犹豫：“没有。”
唐九皱了皱眉。
谢子叙轻叹一声：“阿婴，实则，当初听你说过身世后，我特地派人去验查，也顺带着查了当年的唐楚之祸——你是知道的，起初你提起此事，我几乎一无所知。”
唐九瞧着他，静待他后续说辞。
“而查到的事实是，在唐楚之祸的前几年，镇北王府便卷入是非之中，我的祖父不得不自请带全族远行北疆，终年驻守，自此镇北在朝中有名而无人，不敢再涉足朝堂之事，只求族人平安。自那之后有大约十年偃旗息鼓，直到朝中动乱，镇南起势，父亲才带着我，依着军功返回都城。”
唐九愣了愣：“却是为何？”语罢，她却又自己想了个明白——昔日她唐家的陨灭又哪有那么多为何？镇北王府不过是能够逃过一劫罢了。于是她摆了摆手，权当没问过谢子叙这个他本来应当也不会回答的问题。
谁知谢子叙却似乎不避讳这个问题：“早年都城东西两向，东边是我镇北王府驻守，领镇北王府谢家兵，西边是唐将军驻守，领西侧府郡地方之兵。再之后，镇北由都城之畔，变为驻守北境，受边疆苦寒、两面夹击，逐年消磨。而唐家则直接被朝廷抹去，兵权收拢，同时殃及楚家、孟家。阿婴，你问我为何，你知其一，便应能参透另一个了。”
唐九不免有一瞬的迟疑。坦言，她家中满门惨案，这些年来，她暗中收集资料，已翻了无数遍，直要翻的那些卷页包浆，各个年份、事件更是几乎倒背如流。但因为各类势力混杂、此起彼伏、有名有暗，她的确从未对资料之外的势力、家族多加了解，更是从未试图将当年的惨案与其他未与此事一同记录的家族联系起来。
而如今经谢子叙一点，她方意识到。或许当初的一切，归根结底是一次兵权的归拢与肃清。围绕着都城拥兵的两个家族，或多或少都遭了灾祸，谢家镇北王府或许因为带的是谢家兵，势力强盛，不好对付，因此只是被调到了边境，境况艰苦凶险，但好歹还有性命；至于她唐家……父亲当年只是被调去带兵，所带之兵并非自家清兵，没有根基，兵力也偏弱小，因此整个家族便被一网打尽。
唐九思量着，不自知间，手下的力道愈发重了。这真是好大一盘棋，当年唐家上下困于其中，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可恨，明明只是一个空悬的兵权，一次调离、降职甚至流放便可解决的事，为何偏要害了他们全族性命？是那些人，或高高在上，或暗处觊觎，全都视他们的性命如草芥，斩草除根，碾碎如齑粉一般。
不过现在思路却也更清晰了，关于她要复仇的人——
一定有皇室的操纵，但具体是哪一位犹未可知。唐家倒了，兵权总要有归处，因此应当有哪些将领为此做了伸向她家的刀。明明有生路，最后却全族覆灭，这背后大抵有父亲昔日异己添上的一把火吧……
“咳、咳咳……阿婴……轻一点。”直到谢子叙哑着嗓子喊停。
唐九一愣，回过神来，垂眼一看，谢子叙的手腕已然被她捏红了，穴位上更是有个格外鲜明的印子。她颇有些抱歉地松了点力道。
实话说，唐九虽素来知道，谢子叙这人心思深沉，诡计多端，但是方才他这番话，她几经思虑，倒觉得至少在关键问题上，此番他并没有说谎。“姑且信你。如你所言，我也定不会伤镇北王府半分。”
谢子叙笑了笑：“阿婴果真是爽快人。”
“一言为定。”
谢子叙垂眼带笑，此番他固然并未将真相完全告知，所隐藏的，便是当年镇北遭难的由头——他的大伯疑似失踪于这藏书阁中，给了朝廷把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