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镇北旧事
他说着,又换了个假设:“或者换句话说,只要有人闯入了禁地,即便他们没能活着走出去,宫中也会搜查、对应上是哪家哪户,然后降下‘不臣之心’的名目,给予惩戒。若是活着走出去了,恐怕会更为凶险。”
“最后问句不当问的。”唐九转了转眼睛。
“你随身带的这些东西……似乎是并不属于你的旧物,你我同住这许久,我却从未见过,可上面分明又有‘谢’字,这是为何。”
倒真是聪明。
谢子叙心下暗自无奈叹气,却也坦诚:“我同你说过,我去那里,是为了自保。”
唐九点头:“不错,但我也越来越怀疑,尤其是经历了昨晚一番折腾——若真是如你所说,防患于未然,挟枢纽以自重的自保,你又何必在如此身体状况下早早涉险?”
谢子叙笑:“阿婴果然聪明。原因就是——因为我的长辈,曾经涉足此地,并葬身于此。”
唐九不免一愣。这么说,刚刚他说的那些‘可能性’,或许就是镇北王府曾经经历的。这就是昨天晚上谢子叙为什么说镇北王府被迫迁出,远离朝堂,自身难保……
脉络在她的头脑里联结起来,震惊之余,她相信了谢子叙所言——镇北与曾经唐楚孟三家的血案并无干系。
“我的祖辈终日惴惴,我听闻,是因为那位长辈行事莽撞,他葬身此地,多半也带了些身份相关的物品,若是被他人先行发现,恐怕有灭顶之灾。所以即便是涉险,我也必须要带回、或者毁掉他的随身物品,以及他的显著特征。”
真不厚道……
唐九腹诽,谢子叙知道留下东西会引来灾祸,所以没带他自己的随身玉佩。然后带了她的那块九字玉佩?谢子叙,虽说咱们打过架,有点过节,但你也不必这么搞我吧。
真是还好他俩都活着出来了。那不然可是真的惨。
“这么说来,子叙,你跟之前提及的那位姑娘,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吗。”唐九忍不住道,伸手戳了戳旁边的包裹,指尖触及了那块玉佩。
谁知谢子叙竟愣了一下,他的脸上露出了唐九看不懂的神情。他再度打开包裹,拿出那块玉佩在手中摩挲,他摇头:“……没有。”却一时无法解释他自己的思想。
他并非是想陷那个女孩于死地。只是曾经冥冥之中想着——或许他会在这里迎来完璧归赵的时机,无论他是否能够走出禁地。
……看来有时候猜想仅仅是猜想,实在不能盲从。
唐九见他表情复杂久久不答,倒也并不追问,她思量一二,只道:“那我的问题就都结束了,当然,如果你新想起来什么,欢迎补充。”
谢子叙回过神来,点头笑笑:“好。那接下来,我可以向阿婴询问,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唐九是个谨慎的人,在线索问题上尤其吝啬。但这一次不同。
她知道信息同步对于活命和继续推进的重要性。她仅仅隐去了某些‘救死扶伤’的细节操作和后面追冥的出现,其他的,悉数告知。
谢子叙全程听的很认真,也鲜少打断。直到末尾,他思量:“所以,你的意思是,最后吴掌事带着人来了,其余人是乌合之众,而吴掌事,却似乎有意地查验了我身上的印记?”
“是的,这实则是兵行险着,我猜测前来查验的人会为了印记而来,所以决定以此吸引他的注意力,从而掩饰过你身上其他的伤痕。”
谢子叙皱眉,下意识地触及自己的颈项:“所以说,吴掌事查看过我的印记……”
“他并没有发现问题。”唐九说着,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纸包递给他。
“你还记得我当时在出口处磕了一个头吗?后来我才发现,似乎有一包香灰神不知鬼不觉地掉入我怀中。而这包香灰,恰恰可以隐去身上的印记和细小疤痕,并且,唯有用水仔细擦洗才可去除。我也正是使用此物,躲过了吴掌事的搜查。所以,事后我就将此物分成了两份,你我各一小包。”
谢子叙接过来,展开纸包,仔细端详。
唐九本以为这种莺莺燕燕环绕的世家公子能很快反映出这东西类似妆粉,没想到谢子叙直到合上也只认真地冒出一句这像是刷墙的白粉。
“我想,近期我们需要先用它来暂避风头,但是,如果要长久地使用它,或许需要查一查它是否有毒。”
谢子叙点头:“我会着手处理。”他顿了顿,又道:“如有可能,我会托人袍制一些,为长久计。”谢子叙这厮危险,但不得不说实在是个靠谱的队友。
能力强,势力大,关系广,而且凡事都往前想一步,完全不需要他人的推动或者暗示。
“如此甚好,谢公子做事,的确让人安心。”
唐九真心实意地夸赞他,她的事情都讲完了,见谢子叙也没有继续追问的意思,她转了转眼睛,再开口,态度稍显随意:
“公子没有更多想问的了,那我再问一句。”
“请讲。”
“你我二人,今后当如何?”唐九的话依旧轻飘飘的,但她心知肚明自己内心沉重。她无疑是想要继续的,甚至是迫切想要继续的——养父曾告诉她,曾经血案的一切都在宫闱之中,‘此行’乃是其中关窍,而现在她探知天机煅枢纽的存在,她前所未有地清晰地意识到,走下去,这或许能成为她翻案的线索和筹码。
昨晚,谢子叙曾猜测她是‘为姑母一家的案子’,所以他多半会揣测她是想要继续的;而唐九也知晓了谢子叙家族困境的零星信息,猜测他现在也是不得不顺着这条路走下去了。她不肯先挑明这件事,索性耍个心眼,由他来讲。
谢子叙缓缓收好布包和物品:“阿婴,我们须从长计议,我们首先应当做好这次的收尾,确保你我能活下去。”
这答案且清晰且模糊。诓他还真不容易。唐九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她索性一转身,几步走到床前懒洋洋躺了上去:“行,你把握吧。现在时间还早,我再休息会儿,等下去饭堂把饭拿回来。”
不料上下眼皮还没碰上多久,就听见谢子叙在她身后唤:“阿婴。”
“嗯。”唐九眼都没抬,似是而非地哼了一声。
“阿婴。”谢子叙的声音又软下去几分,唐九不得已张开眼来,回身看他。“阿婴,我渴了。”谢子叙眼睫颤动,眸子里仿佛带些水汽,文文弱弱地看着她。“醒的时候我便渴了,讲这么长一番话,更是口干舌燥。”
沾了他这张怎样都好看的脸的光,伤成这样子的谢子叙,竟然和这种羸弱和破碎感意外协调,加上这柔弱的神情,实在是不能让人不起怜香惜玉之心。
唐九见此情形也只能吞了口气:“……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