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难言之隐
老先生叹了口气:“阿九,我没有办法明确回答你,但是或许,不管是明亮的地方,还是昏暗的地方,都没有那么多真假可以分辨得无比清晰。”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什么:“阿九,我记得在你很小的时候,你我之间有过一次谈话,关于我们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唐九愣了一下,随后点头。
“教主的问题如出一辙,其中一个选项是,是否想要积蓄力量复仇,另一个则是,是否想要归于平凡,安然度日——他救下我时,我已经是个老头子了,所以他问我的是,是否想要靠医术当教里的坐堂医,钱财无忧,安度晚年。”
唐九点了点头,询问她的是,是否想当个普通人家的小姐,平安长大,再嫁个好人家。
“然后我选择了第二个,而你则选择了第一个。所以现在我清闲自在地坐在这里,而你伤痕累累地在我对面。现在的日子,我已经十分满足了,只是我经常在想——如果是我,真的选择了另一半可能性,一把年纪提起刀剑来,我会因为年迈、力不从心、非我心中所愿而后悔吗?如果是你,选择了第二个可能,你在一个富贵人家平安长大,嫁给了一个很好的夫婿,你会想起来淹没在尘土里的家仇而懊悔吗?我想我们大概都是会的。
或许我们自始至终只能是你自己,路途上,根本就不存在另一个可能性。而实际上对于烛阴来说也是如此——烛阴有更好的医者吗?或者,有超越你的刀子吗?”
老先生的话又回到了教主身上:“所以我一向觉得,教主是个奇人。
他看起来会给每个人选择,可无论男女老少,他在询问之前,就大致知道对方的内核,猜测到对方会选择什么了,所以这其实是一个无需选择的选择。他救下我的时候,年纪并不大,这些年,我隐隐约约地感觉,他跟我们,应当是同一类人。你我都有许多无法谈及的秘密,而他身为一手创办这里的人、身为一教之主,这么多年,我能感觉到,他的行为在变,内核却始终如一、甚至比你我更加稳定——阿九,我无法说他是真是假,是正是邪,言行是出自本心还是无可奈何,我只能说,他应当有太多难言之隐。”
唐九临走倒没忘了让老先生替她瞧瞧眼睛,她只说是在试炼中被人用砂土迷了眼。
被告知‘要注意清洗’且‘没有毒性和后遗症’之后,她稍稍安心。
从医者处离开,她便拿着自己的宝贝玉佩去了自己的小库房,很是豪横地拿出许多金银来——这叫什么,久旱逢甘霖。
真是穷怕了,分明这些钱财她向来是司空见惯的,此时却突然有一种大为惊喜甚至想把银票往空中撒的冲动。
得过几天好日子,吃点好的,再去镇子上……
唐九很快地收敛了自己的念头,她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日子。
因为在门口等待了太久,试炼也用去一天以上的时间。
留给她返程的时间并不算宽裕,满打满算,也不过是晚上能不赶路罢了。
得,顶多不过是在返回的路上住个好点的旅店,点几个好菜罢了,其余再多的钱竟然也没机会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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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子叙、左承骏、慕容阔三人返程的行程很是顺利。
晋林等人不被允许进入书院,三人便拿了行李,从门口往寝舍方向走。
左承骏实在是性情中人,离校的时候,挂念楚婴,回校的时候,又和晋林依依惜别,分外不舍,谢子叙慕容阔二人在旁边等待劝说,总算拉着他走了。
如今恰是刚刚下了课的时候,学子们三三两两的,一路上也没少打招呼。
何家淼和许幽也在其中,许幽的精神、气色看起来比先前都好了不少。
明面上的关系不那么和谐,何家淼只得向谢子叙微微点头问好。
三人一直走到寝舍门口,左承骏和慕容阔顾及谢子叙的伤病,坚持要把谢子叙送入寝舍安顿好。
谢子叙下意识地推了一下门,发现门关的紧紧的,便取出钥匙来,打开寝舍的门。
“阿婴多半吃饭去了吧。”左承骏随口念叨了一句。
他们返程时间未知,自然不能指望回来时刚刚好碰见阿婴。
谢子叙走入屋中,微微皱眉,随后伸手摸了一下桌面——这上面有一层薄薄的灰尘。
“阿婴还没回来。”
“怎么?”左承骏愣了一下。
慕容阔思量一二:“阿婴比我们出发的晚,而我们也并不是压着假期的最后一天返回,他请的假应当还有不少富余的。”
“只是现在这世道不太平,虽然我们过来的时候已经看不见原本城北那伙黑衣人了,但我总觉得情况不太对……这些黑衣人最后闹出什么更大的动静了吗?我也没听旅店或是周边的人说起,他们像是突然就收手了,这太怪异了。”左承骏还是有些担忧:“要不这样,这会儿晋林他们应当还没有走,我这就去说,应该还来得及——让他们在城北外面的旅店多住些日子,如果五日内看见阿婴,接应护送一下。”
他说着,急急地就要动身。
“且慢。”谢子叙适时地阻止了左承骏。
左承骏脸都急红了:“你喊我做什么,镇北的马好,再过会儿,就赶不上了。”
谢子叙摇头:“以阿婴的身法武功,喊人护送他,恐怕是给他拖后腿。”
这话属实,但实际上也只是原因之一。
——谢子叙紧绷着一根弦,不到迫不得已,对外,镇北王府和楚婴之间,不可交往过密,否则极易招致灭顶之灾。
——原本就有如此想法,自从父亲母亲和他讲述那一段大伯和唐家姑娘的往事后,他更加确信这是不可轻易触碰的雷区。
慕容阔也拍了拍左承骏的肩膀:“我以为,晋林是打不过阿婴的,而队里的其他人,功夫还不如晋林,此外,队伍里还有徐姑娘,她又不会武功,要是真碰上事情,更是困难。相比之下,还不如就让阿婴一个人。”
“我是想着镇北王府的招牌,多少也……”
“你出去的时候没有发现吗?镇北的招牌,在镇南的地界上似乎并不那么好用,如今又赶上祭典刚结束的节骨眼,镇南王府要真是想恶心恶心我们,纵容流寇找队伍的麻烦,这队伍可就不是避风港,而是活靶子了,真出了事,他们自顾不暇,我们也只能吃哑巴亏,所以,还是让晋林等人速速办完事情离开吧。”慕容阔耐心地劝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