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小说

第257章 流水落英

书名:书院来了个女刺客本章字数:2091

赵梦晴愣了一下,她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箜浦云转头看向不远处的景色:“如今春意浓了,花园里的水面已然全全开解,流水潺潺,公主,每至春日,微臣都在想——如若当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当如何?微臣觉得实在可惜。”

他的目光停留在池水边沿处,那些枯败的落花,许多早已成了花泥,不成样子,分明这样的花朵,曾几何时,也如斯娇嫩美丽。

赵梦晴不免低声道:“先生此言何意?”

箜浦云没有回头:“公主今日弹奏《长相思》,和此前许多次,是否相同呢?公主今日错弹岂是无端错弹,只怕是每每谈及那个名字,一时心不在弦上,每至此时,便有了错误。”

赵梦晴转头看向琴面:“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先生何出此言……书院里,分明只有各家嫡长子。”

这一场漫长的哑谜在此时落下帷幕。

箜浦云沉了一口气:“的确如此。只是,公主,他待你,甚至远不比他待男子亲厚。”

赵梦晴愣了一下,她有些僵硬道:“先生说的可是左承骏、慕容阔,他们几人自幼相识,若是按民间的说法,叫做‘穿一条裤子长大’,关系亲厚,也是有的。”

箜浦云摇头:“微臣所指,并非是他二人。”

“那……那是何人,先生所说的‘亲厚’”

“大抵是他在禹州新结识的一位友人,他二人同窗同寝,同出同入,我曾见他二人低语、打闹、拌嘴、调笑,谢公子……甚至偶尔会主动逗一逗他的那位同窗,格外亲近。微臣与谢公子并不属实,但是这许多年,宫宴上遥遥瞧见,以及听闻旁人谈论,大抵也知道一二,如今这般亲近,实在让人意外。”

赵梦晴踟蹰了一下:“先生也说了,知道他寻常时候性格稍有些疏离……他固然是难得与人关系亲近,但这……这毕竟是一位男子,谢公子,总不至于……”

箜浦云转回头来,看向赵梦晴:“微臣自然并非指他有龙阳之好。微臣的意思是,既然他可以对父母之外的人亲近,那么这些人里,应当有您才对。公主不妨想想,他待公主态度亲疏如何?上次祭典,微臣猜测,公主应是见过他的,不妨便想想这一次,是如何?”

赵梦晴点了下头,却很快地垂下眼睛:“的确,我同他的确见过,只是男女有别,又是镇北之祭典,自然不会太亲厚,这才是合乎礼节,且不逾矩的。”

“那此前呢?”

“此前有尴尬事,那时年纪尚轻,也在所难免,索性如今尴尬似乎已不再了。”

箜浦云在袖间的手兀自攥紧:“微臣斗胆一言,公主是待嫁女儿,纵无愁嫁之忧思,但这毕竟是人生大事,也关乎公主是否为他人说三道四,还请公主细细斟酌。”

赵梦晴瞪大眼睛,她有些诧异:“我向来以为先生是一等一出尘脱俗的人,定然不会为俗世所扰,今日先生说这番话……我着实惊讶。不过,我的确有思考过这些问题,我以为,如果当真考虑那些风言风语,相比嫁与他人,总被人拿过往嚼舌根,不比如若能直接同镇北联姻——若是如此,前面再多的事,也不过是波折而已。”

“这些条理由……并不像是公主自己给出的。”箜浦云听着她的话,越是听下去眉头越是紧皱,他的声音更加低了。

赵梦晴的肩膀抖了一下。

毫无疑问,箜先生说的是对的。

这是父皇曾经的分析。

“不、不,这的确是我自己的想法……”

“公主,您已经不是一个孩子了。”箜浦云一字一句说着。

赵梦晴抬起头来,她的眼眶微微发红,她如此看着面前的男人,一时未说出话来。

“先生,您还是教我弹个新曲子吧。”

二人僵持了许久,直到赵梦晴随手从旁边抽出曲谱来,她索性从曲谱的最后一页向前翻了两页,打开着递给箜浦云。

箜浦云接过曲谱,凝眉看了看,终究也只能点点头。

师长和学生皆是心不在焉,学什么也无顺利可言。

夕阳时分,亭间的琴音停下,两个人依旧没再说起过这个话题。

赵梦晴显然无意留她的老师用膳,于是箜浦云告退。

夕阳把池水染得殷红如血,映着池边残败的落花,像是泥土,又像是池鱼的尸体,了无生机。

箜浦云移开目光去。

他又何尝想在俗事之中如此混淆地掺和一脚?奈何不知不觉他已然是在此中泥足深陷。

箜浦云想起自己最初认识赵梦晴的时候,她还只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那时他和太子抚琴奏乐,这个被太子称为妹妹的小姑娘就在旁边看着,听见太子的称呼,箜浦云意识到自己和这个小姑娘,也多少有些血缘。

这个小姑娘是他那段不切实际的梦境的角落里的小花,梦境已经支离破碎而他无能为力,他又如何忍心眼睁睁看着这朵脆弱的小花也坠入深渊。

箜浦云踏出这片区域,他抬起头,目光似乎越过了高高的宫墙和阴翳的树木,看向太极殿的方向。

畜生。

畜生。

过继来别人的女儿,天天表面上宠着惯着,背地里,却是日日给其灌迷魂汤,让少女心肠变成自己政治上的武器。

不过,这也对啊。

——那个人连自己亲生的孩子都可以随意舍弃,更何况别人家的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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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禹州夜雨。

天气已然转暖,唯有下雨之时,还能寻觅到一丝凉意。

寝舍里灯光微微亮,淅淅沥沥的雨声带着潮湿的气息透过窗棂而来。

唐九和谢子叙二人坐在桌前,二人都已完成今日的课业,此时,唐九优哉游哉地赶在宵禁之前吹埙,谢子叙则坐在对面,读着一本从藏书阁借来的书。

直至想来快到时间了,唐九很是遵纪守法地收了乐器,托腮看着窗外。

她往窗边靠了靠,露出一点点舌尖,她总是这样习惯性地品尝空气中的味道。

有时候人的观感是联通的,就比如现在,她呷了一口雨的气息,却分明尝到了细雨落入温润的泥土,湖面的陈年落叶和涟漪、尝到了草木气味、枝头林间的虫鸣、外衫上薄薄的湿润的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