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偏爱
魏逸名闻言心中倏地揪紧,镇南王府的嫡长子自幼不必看人眼色,他并没有太好的控制自己神情的能力。
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手臂发麻,他站在那,一双眼睛愣愣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镇南王爷又开始低头喝茶,没有迎上他的目光。
魏逸名一时竟然有些不知道自己的手脚都搁置在何处。
他无意识地同手同脚走回自己刚刚的位置坐下,他下意识地也端起茶盏来开始喝茶,却没尝出茶的味道和温凉来。
这短短的一瞬间,他似乎把这二十年的委屈凝聚起来体验了一遍。
——当真啊,将近两个月前,也就是说,他刚刚出发去书院,父王就把府兵交到了魏逸然的手上。
——假若没有这回的刺杀,日后他返回镇南王府,再往后,即便他有朝一日成为新的镇南王,府兵也不在他魏逸名手上,府兵全是魏逸然手下的兵。
卧榻之侧,卧榻之侧!
届时他的安危死活,岂不是全然捏在魏逸然的手中?!
父王啊。
我曾想过你是否把我当成你的嫡子。
而如今我在想,你是否有真心实意地把我当成你的孩子?
茶水的涩味似乎突然返回唇齿间,魏逸名的嘴角突然有些不受控制地往下撇,他的手也无法控制地微微发颤,他觉得自己的模样不体面,于是索性把茶盏使劲地怼到自己的嘴巴上,不想给人瞧见自己的神情。
“两个月前,原本负责此事的孙昌告假回乡,至于府兵操练的事情无人打理,当找一人暂代……”
魏逸名强行处理好自己的神情:“孙昌如今何在?”
镇南王道:“他自告假被批准之日起便启程了,甚至不知道接替他的是何人,应当不是他所为。”
魏逸名声音有些发僵:“是父王决定由兄长代劳?”
镇南王轻轻咳了一声:“由逸然暂代,实则并不是为父的主意。”
他在强调‘暂代’,但如果没有意外,长短也代了两个月了,很可能还会继续代下去,魏逸名心中划过这个念头,他难得地学会了自行闭嘴——此前,他的闭嘴实则都是有人代为讲出他想要说的话。
“是有人给您提的主意?这件事或许可以关注。”
镇南王爷又喝了口茶:“不,不必,她一定不会谋害逸然。”
——这一瞬间,魏逸名明白过来。
又是那位侧妃给父王吹了枕边风,父王听信了,直接就让魏逸然负责府兵,全然罔顾他的性命安危。
魏逸名想着,愣愣地也端起茶盏来凑到嘴边喝,他觉得嘴好麻,刚刚他只是感觉不到温度和口味,如今竟然连水入口中都没有知觉了。
他一惊,下意识地垂眼看了看。
……哦,是水已经被喝光了。
魏逸名站起身来,拿起茶壶,他先去给镇南王倒茶,发现父亲的茶盏里,倒是还有个底,他将之满上,才又给自己斟茶。
镇南王爷趁此机会换了个话题:“老陈他们的事,是为父疏忽了,你不要介意。我没有想到你会回来,不过,我很快就会安排好,你不要着急。”
他停顿了一下,看见魏逸名点头,继续道:“不过,既然你回来了,逸名,我想着,安全起见,或许你不必返回书院,或者至少不要急着返回书院。”
魏逸名愣了一下。
“逸然出了这样的事,现在都没有查清,你是王府的嫡长子,你的安危更为重要,这个节骨眼,我实在不放心你在路上频繁往返。”
魏逸名心下想着父亲的顾虑确实有道理,却又犹豫:“父亲,有一事,我还未来及告知您,昨日下午,孩儿当选为了书院首席。新上任便离校,这事恐怕会在人群里引发不小的讨论,家事也会成为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镇南王爷叹气:“你说的不错,是为父欠考虑了,让你直接离开书院,的确不是一句话这么简单,只是……”
他的叹息重了几分:“这些年来,镇南王府四下剿匪,结的仇实在不少,当下为父理不清这刀剑究竟从何而来,想要护着你们,也唯有采取这种被动措施了。”
魏逸名拱手:“父王和母妃这两日一切都好吧?府中防卫千万应当加强。”
“已经加强了,这些天,意外地风平浪静。”
此事实在蹊跷,魏逸名心里一时也有些发毛。
二人正陷入沉默,此时,陈叔匆匆而来,噗通一声跪在门口,他看了一眼魏逸名的身影,一时又没有说出什么来。
“你且说。”镇南王爷皱着眉头。
“大公子还是没有醒来,侧妃娘娘悲痛欲绝,以头抢地,寻死觅活,老奴实在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来找您了。”
镇南王爷闻声叹气,二十余年了,他素来宠爱这位侧妃,也正因为宠爱至极,他甚至容许她比王妃先怀上孩子,如今听见她寻死觅活,又怎么忍心袖手旁观。
只是……
魏逸名心下略微猜测,父王这迟疑莫非是因为他在这?可是父王之前从未如此过,包括今日说话也远不似此前强硬……
他一拱手,决定给父王一个台阶下:“兄长出事,侧妃娘娘舐犊情深,恐怕不好受,请父王去探望劝慰一二。孩儿也要去看望母妃了。”
镇南王看了他一眼,却道:“你母亲贤德,事出之后日日在佛堂礼佛,为逸然祈福,我们一道走吧。”
佛堂和侧妃的院落恰恰好在同一方向,佛堂还稍远些。
魏逸名倒也明白,既然一道走,于情于理,他在面子上,都该去探望魏逸然一下了,这事他既情愿也不情愿,不过父王如此说了,他无从推辞,只得点头应下。
一路走着,遥遥地就听见了哭喊声,真可谓撕心裂肺。
魏逸名步子一顿,却见父王径直向前,他呼了一口气,跟在后面。
侧妃跌坐在门边,哭得头发凌乱,一身白衣也沾满了灰尘,任周围人搀扶拉扯,却仍不能站起来,好不狼狈。
魏逸名明显瞧见父王的后颈僵了一下,大抵是着实心疼,镇南王爷加快了步子走过去,竟蹲身下去,不顾其周身尘土,也不顾其言辞无状,张牙舞爪,就这么强行抱住了侧妃。
“阿晚,你还有我。”
魏逸名听见父王无限柔情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