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7章 黑色之手

阳光微微灼热地照射下来，抬起头，可透过叶片的缝隙看见一条条并无实体的浅亮黄色的、绒绒的线。

谢子叙的马走的并不快，此时他的脑海里，反复走过了从进入书院以来的种种。

——明白了。

这一切的脉络似乎随着这几日的‘对应’而清晰起来，猜测仿佛可以一条条印证，如果幸运的话，最终……似乎将会只剩下最后一个谜面。

他的手却又僵滞住——实则，他并不完全认可这一系列的猜测。

固然，基于这些猜测，所有的线索似乎能够完好地印证上去，但是除去这寥寥线索，其他并无支撑。

以及，还有一点，让他觉得匪夷所思——就是那最后一个谜面。

若真如此，它看起来未免太过强大，仿佛夜幕降下时，有蔓延的触须的阴影，遍布到无数个角落，这样庞大的东西，看起来不能只是一个人，可是种种迹象又表明，它分明是高度相同而一致的意志，它不能够是太多人构成的，毕竟人一旦多，想法就会杂乱——它至多也不过是两个人，极有可能就是一个人。

谢子叙短暂地闭上眼睛。

他倏忽间意识到自己有必要抽时间在南方逛一逛，比起荒凉而罕有人烟的漠北，繁茂而热烈的南方，在其山水和林草之间，诞生了太多奇迹的造物，或许这能拓宽他的认知，而不必认为有些事情‘不可能’。

谢子叙于黑夜中收回了思绪，他安静地听着山洞外的虫鸣。

-

唐九不知何时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不知怎的便模糊了思考和梦的边界。

于是恍然间她只觉得有一只黑色的手，它变作了许多只黑色的手。

一只手中持着带着毒的碗，宫中有人喝下它，而后暴毙，他的骨血渗透入土地和池沼，带着诡异的调子成为了一个无关之人的梦魇，久久不散，试图解密的人却又引发了黑手的关注和阻挠。

一只手牵动着禹州城和书院，搅动起一个又一个，一桩又一件的波澜，它又像是眼睛，在窥探。

一只手连线牵起书院的掌事，和那位皇家子弟，黑手蔓延开来，女孩们被囚禁的哀泣化作金银器物、化作一方巨富贪婪的笑容和称兄道弟的虚伪，以及，被呈递上去的把柄，恰似伏在暗处的冷箭。

……

还有一只手……它化作熊熊的烈火，燃起的分明是幼时的府邸、还有那里面的旧人和旧物，而唐九，也再度化作了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在火海里哭泣、哀嚎。

一个高大的阴影靠近了她，那个阴影上也被黑色的手如植物的筋脉一般缠绕，唐九下意识地想要退缩，可是她的‘身体’，那个幼小的女孩，却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了来人的袍角。

再然后，小小的她被那个人抱了起来。

“我知你如今尚年幼。”

“但我要让你做一个决定你命运的选择。

你若想平平安安，我会抚养你安稳长大，让你嫁个踏实人家，寻个贴心夫婿，相夫教子，了此一生。

你若想举起刀剑，找寻家破人亡的真相，报得家仇，我会教你武功，会给你凭依之所，但是，你将过上的，是刀尖舔血的生活，无半点安稳可言——你若濒死，我也不会救你。”

这一幕何其熟悉，她能感觉到自己张开了嘴，含混而破碎地发出两个字：

“复仇……”

似乎还应该说些什么，后面分明还有话语，可是她没有来得及说，男人便已经松开了手。

唐九颓然失去了依托，她向着火海下坠而去，她试图挣扎以自救，奈何却被困于幼童的小小身躯……

忽然有一只手结结实实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唐九一个激灵睁开眼来。

“梦里在打狼？”

唐九睁开了眼。

面前，是夜晚和凉薄的月光，谢子叙的眼睛倒映着山洞外一点点的星光月色，倒是有几分亮，可他又很快垂下眼去。

唐九恍觉自己额头全是冷汗，她把自己的手从谢子叙手中挣脱出来，低头碰了碰自己的脚踝。

“没有，只是一个寻常的、不知道从哪里跌落下去的梦。”

这样的梦并不少见。

谢子叙点点头，唐九感觉到她身边这一坨阴影动弹了下——他似乎靠回了墙壁打算继续休息。

“……谢子叙。”

“怎么？”对方在沉沉黑夜里低声应着。

唐九动了动唇齿，方才的梦让她惊魂甫定，让她恍然间似乎有说些什么的冲动，可是话到嘴边，又悉数咽了回来。她没有回应对方的问话。

她只是默默在心里咀嚼方才的梦，梦总是稍纵即逝而把握不住的，可刚才那个梦却在心头挥之不去——她不知这是不是她睡前多思模糊梦境和现世边界造成的。

她知道这个梦预示着什么，实则却又并不希望其真的是真相——虽然教主已经不容许她再唤‘养父’，但若一如梦里那般，她将要踏上的路，未免太过于孤绝危险，仿若千山我独行。

唐九想着，忽而又察觉到旁边那阴影似乎往她这边靠了靠。

在夏日将至的日子里，这样的靠近无疑带来了些温热的气息，如今她却不觉得恼人。

“睡吧。”她听见对方很轻地说着。

“你的剑在你手里，我也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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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早饭过去，一行人不曾想到的是——他们的队伍近一步壮大了。

……只能说这次奇怪的林猎，像搅浑水一般，让各式各样的人都被打乱然后混在一起了。

眼下，除去原有的谢子叙、楚婴、左承骏、慕容阔和傅宗川、李易成、周柏齐结成的小队，加上昨天晚上前来的顾时、白云钟和费宇，今日一早又到了第一批人，洛都四少中分别排行第三第四的孙迎和王洛安，这俩人前者胆小后者热闹，见到大队伍各有各的开心，雀跃地加入了。

这也就罢了，可很快又来了第二批人，这就属于意料之外的不速之客……竟然是韩文桑和洛都四少的老大葛文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