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 骤雨忽至
闪电先至,将这漆黑的白昼映照的宛如白昼,而后闷雷转为炸雷,隆隆的声音从天空震得地面反复回响,仿佛鬼神发怒。
兼有密集的、豆大的雨点砸在篷子上,劈劈啪啪,使得人们相互之间的交流变得不那么清晰了。
唐九垂下眼去,谢子叙一如她设想的、投桃报李给了新的线索,她开始试图将这一切连接起来,她思索着,而不知不觉地,前些天的那个梦、和那个黑色的、仿佛藤蔓一般的手再度浮现在脑海中。
“阿婴。”谢子叙沉默良久,却于此时开口,他喊了名字后,又停顿了片刻,他的声音放轻了很多:“不要想太多。”
唐九抬起眼来看着他,这一瞬间,唐九突然莫名觉得这厮有点温和。
不,或许应该说是,有点……温柔。
谢子叙继续道:“万事万物背后都有其逻辑,在我们知之甚少却又执意揣测的时候,不免会被自己的想法吓到。而且……”
他的声音又放轻了几分:“往往,你彼时遇见过的情况越凶险、你当时的感觉越不安,你的设想,就会越让你感到不安。”
唐九抬头看他,又垂下眼:“我没想到什么,我没能连起来这些事。”
谢子叙笑了笑,他看向外面:“那不妨便想想,等雨停了,天气会晴朗起来,至少在一段时间里,空气就不会这般闷热了。”
“‘一段时间’,这么说,之后很可能又闷热起来,然后继续下雨。”唐九的脑子里依旧在自己上演着什么,她随口应答着。
谢子叙点头:“有可能,我们这些天,已经经历了许多次这样的反复。不过,我们也走了很多路。”
他的声音依旧不高,但是夹杂在嘈杂的雨声里,温缓而又清晰:“这个路的尽头,是春猎,虽然如今差不多可以算是夏日了。春猎,阿婴可参加过?”
唐九看着外面的雨,摇头:“不曾。”
谢子叙便道:“春猎很是热闹,兵士围起一块区域,旌旗烈烈随风,陛下给出彩头,在鼓声里,各家皇子、贵族、世家人入林狩猎,最终胜者将赢得彩头,并获赐御酒。”
他又道:“陛下年轻时,那是早几年的事,还会亲自入林,如今这些年,眼疾日重,他便只在外面瞧了。不过,参加春猎的人,很多会把奇异的猎物献给陛下,而非以之换取春猎的计分。”
……
谢子叙这会儿的话格外多。
以至于唐九一边头脑里有如乱麻,一边听他讲着这些,那些思绪无法被尽除,而她又做不到不注意谢子叙的讲述,于是这两个东西就在她的头脑里拉扯来去……
“谢子叙。”唐九忽然开口说道。
“嗯?”
“你说这么多,莫不是因为你自己害怕下雨打雷吧?”
谢子叙微微愣怔一下,随后无奈地笑了,他想了想,又道:“就当我怕吧。”
真是个擅长突然说软乎话的人。
倒是让唐九的话卡在中间——当然,不仅仅是因为他说话软乎,还有,她突然在想,这厮莫非良心发现了,在……安慰她?
这么一想,温言细语,甚至有些像是哄小孩子。
好生滑稽,有朝一日,她竟然会把谢子叙和‘哄人’牵扯上。
“哎呦,怕什么怕,谢公子这是好心。”追冥突然不冷不热地来了一句:“看见同窗心中不安,我们谢公子,自然要宽慰一番了。”
唐九抬起眼来,追冥这厮真是一如既往地阴阳怪气。
谢子叙转头看向他,说实在的,谢子叙每每面对这位傅宗川,心情都有点复杂……
“宗川兄弟有什么事?”
追冥冷笑一声,当即整了个大活——
他装成唐九原本的声音,直接来了一句:“自然有,我也怕呢,谢公子不如……也安慰我一下?哦,还是说,我应该喊……子叙?子叙哥哥?”
这句话成功让谢子叙消化不良了。
追冥真是什么事情膈应我,我必将膈应回去的典范,大概是因为此前让他装作男扮女装的男人太过憋屈,这一次,他巧妙地做到了极为用力却又格外自然地膈应人。
唐九思量片刻,她为数不多的良心让她在知道这事来龙去脉的情况下产生了些极为珍贵的愧疚,她劝道:“傅宗川说话向来夹枪带棒,这次…或许又是冲着我来的,你别太介意。”
谢子叙点了点头,并不多说什么。
谢子叙兀自沉默下来,没再说什么话,这和追冥阴阳怪气之前他的表现截然不同。
当是时,忽觉地面猛的震了一下,此时便听一人惊呼:“快!看西边!”
众人当即看去,却见那坡处,砂石泥土随着雨水沿着破滚落下去,甚而遇见陡处,像是在跳跃奔跑。
众人于此时心有余悸——岂会想不到,砂石滚落下去的下方正是来时的路,虽不知落下的砂石是否真至于伤人,但看其情况,不会是让人毫发无伤的,幸而众人下午时都无异议,又一同动作麻利地来到了此处,多少算是避免了灾祸。
左承骏于此时打破沉闷而又压抑的气氛,他将这句话点明:“各位同伴,你们看,那个威胁并不对啊!若我们不是互帮互助,团结一心,而是分崩离析,各自为战,现在,恐怕一定有人,就在那坡下!”
周柏齐道:“说得对!如今,我们能在瓢泼大雨中,于此处避雨,也正是因为我们是一个集体,我们每一个人,看护好篷子的一条边、一个角,所以整个篷子才不至于毁坏,我们每一个人,才不至于承受风雨,试想若是形单影只,也不过是披个斗笠罢了,到头来依旧浑身是水。”
他二人一唱一和,声音都充满了力量,就在这恐怖的气氛里,仿佛在黑暗里点亮了小小的烛光。
与此时,众人也热闹起来,互相鼓劲,更有人算着,接下来的路途不算长了,可以说是胜利在望。
然而,无人注意到,自始至终,有一个向来话多的人,反常地一言未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