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6章 谢自何起
这无疑是一个难得悠闲的晚上,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唐九心里懒懒地想着。
所谓天时,月色静谧,风也温和。
所谓地利,湖面无波,山石隐蔽。
所谓人和……今夜无琐事,也无急事,或者说,左右现在着急的是当今皇帝,而她大可静待其给出什么样的答案,再做计议。
大抵是因为这日子难得地舒服,唐九起初是任由思绪翩跹,而后想着想着眼皮便开始打架,直到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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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这一处营地,已有好几日了。
赵梦晴的习惯一如她在宫里时,日日抚琴,尤其是在夜间,思绪繁多,便更要弹上一会儿。
来到这里,亦如是。
有时她陪伴父皇,便去大帐里弹琴,而其他时候,她便会选择来到湖边弹琴。
因着此处静谧、景色优美,又不会让琴音打扰到父皇。
今天尤其。
下午时,她终于又见到了谢子叙。
距离上次见他,已经过去将近两个月了。
上次见他,是他衣冠楚楚,形容矜贵,这一次见他,他则是风尘仆仆。
但依旧好看,镇北谢子叙,是这世间最好看的少年郎,每每见到他,赵梦晴心里就念着这句话。
只是知道他向来有伤病、身体不好,这次行程之凶险,赵梦晴也已知道,她心下不免关切担忧,但自始至终也无独处之机,她连问候一句也是很难。
索性只能且寄思绪于这琴曲之中了。
她垂眼弹着,是一曲她早已再熟悉不过的《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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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子叙今晚去找线人收网了。
因为四脚小虫的事情实在蹊跷,错综复杂却又似乎有一条暗线贯穿其中,偏偏身上有这个印记的人又是来无影去无踪,谢子叙甚至怀疑这么多年的许多蹊跷事或许都与之不无瓜葛。
这实在让人手痒,他便索性一路给自己的线人留了记号,让其远远跟着,做好收尾。
而方才,他潜行而出,正是收束之时。
线人说,最后在那破庙之中,袭击者着花衣服的有八人。
这个数目,刚刚好和韩文桑所述的,丢失且尚去向不明的山匪人数吻合。
线人也去山匪那边探查了,对方一直在寻找丢失的人手,无果,在知道朝廷开始派人入林后,他们悻悻暂停了,大概是为了避免发生冲突,不过,值得注意的是,此时山匪头子下的命令是,让所有人都远离朝廷的兵力以及林中的黑衣人,宁逃跑也不要有半点冲突。
谢子叙怀疑这位山匪头子有什么猜测,这让他产生了去会一会对方的念头。
他正走着,忽然顿住了脚步。
他忽然注意到了琴声。
谢子叙抬起眼来,却见营帐前颇有些距离处,湖光月色,一人着素衣正抚着琴。
抚琴者是何人并不难认,或者说,根本就不需要辨认。
在这大营之中,能够半夜抚琴的女子,只可能是承文公主。
谢子叙微微停顿了脚步。
而此时那琴声也停了,遥遥地,谢子叙看见那素衣之人压弦起身,就这么遥遥地对自己行了个女子礼。
赵梦晴不曾习武,谢子叙倒不知她如何这般耳聪目明。
他思量片刻,又向着原来的方向走去。
“公主。”谢子叙的臣礼素来板正,这些年来,赵梦晴也见过许多遍了。
她垂眸看了一眼,只轻声道:“子叙哥哥,我今日见你,担心你一路风尘仆仆,身体如何,可有磕碰受伤?”
谢子叙道:“谢公主关怀,微臣早年行军在外,这些事,也作寻常,不劳公主挂心。”
赵梦晴点头:“倒也是,你早年行军,恐怕巡查一圈,都比这路途远些了,只是我瞧大家多少都很是疲惫,子叙哥哥也当早些休息才好。”
谢子叙停顿片刻,他意识到自己此番从外面返回,若是给陛下知道,不免遭些怀疑:“在下汗颜,此番出营一趟,是因为缺了作业上的几种草药,便想着去补上。”
赵梦晴闻言笑了,谢子叙难得与她多说话,更难得主动与她说些有趣的事——或者说,在她记忆里,只有小时候初见的那次,彼时她被外面的小贼吓得哭红了鼻子,小男孩有些慌乱地讲些俏皮话想哄她,又在有响动时允诺会保护她,念及此,赵梦晴袖中的手默默攥紧了一方帕子:“公子此举,看来是想搏个高分啊,那最终找到了吗?”
谢子叙道:“不巧了,差的几味草药,标的是上一片林子,我本就是心存侥幸,结果找了一趟,果然是没有的。”
赵梦晴笑得眉眼弯弯:“子叙哥哥当真有趣,不过,今晚路途劳顿,还是早些歇息的好,等明日天亮了,再去找寻一下,到时候也看得清,没准真有那么一两棵呢。”
她停了停,又道:“不过,我估计,不找也无妨,今晚父皇动怒,直喊着快马加鞭把书院里主责的几人押过来,如今好几家重臣因为此事进言,这事恐怕不能善了,若如此,这作业恐怕也无人查验了。”
赵梦晴说的正在兴头上,忽而又想起什么似的,她忙道:“你且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
说着,她转身便往回去,不一会儿便抱着一包东西赶了回来。
谢子叙微微皱眉,却见赵梦晴打开那包裹,里面是不少瓶瓶罐罐:“子叙哥哥,这是我从宫里带来的药,都是御医给父皇调配的,药效极好,你且留下,若身上有伤口,只盼能好的快一些。”
谢子叙却拱手道:“公主好意,微臣心领了。只是此物,既是陛下御用,还请公主收回。”
赵梦晴见他拒绝,并不意外,坚持道:“这不过是我说的,这东西上,也没写‘御用’二字,子叙哥哥,你且收下,拿去处理伤口吧。”
谢子叙依旧只是拱手:“还请公主收回,微臣并无大碍。”
赵梦晴见他毫无动摇之意,急道:“不过是一袋子药,子叙哥哥不必这般坚持,或者,你大可将之当做我的谢礼。”
谢子叙皱眉:“公主,微臣不知这‘谢’字从何说起。”
赵梦晴眨了下眼睛:“从十数年前说起,如何,子叙哥哥,你该记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