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7章 含羞之草
镇北王闻言毫不客气地冷笑：“你把一切都把握在手中？你现在承诺的，是把这个楚婴把握在手中吗？我怎么觉得反倒是他把握了你呢。”
谢子叙微微愣了一下，不作答。
镇北王则继续道：“谢子叙，你不觉得，自己对他过分上心了吗。”
此时他不再等待谢子叙的回答，自顾自冷笑道：“可算让我找到对的词了，不错，就是上心，过分的上心，异常的上心！”
谢子叙垂下眼去。
镇北王继续道：“你过分在意他的想法，尤其是，他对你的看法，所以你才会有这样的表现，而显然，你的这些在意和顾虑，并不是出于理性的筹谋。”
谢子叙依旧并未作答。
镇北王喝了好几口水，毫不客气道：“你最好自己想想，到底你在想些什么。”
镇北王向来不吝惜夸奖自己的儿子，毕竟谢子叙向来异常争气，又从来不曾叛逆，而如今镇北王不知为何第一次产生了一种危机感——他觉得谢子叙像是一架即将脱离轨道的马车。
似乎是稍作思量，而后镇北王的声音略和缓了一些，但却依旧严厉：“我倒宁愿你把这心……你就算是把这心用在赵梦晴身上，都比用在他身上好！谢子叙，你好好反思！”
谢子叙这时回复倒是快了：“子叙不敢高攀公主。”
镇北王沉默了一下。
自家儿子对公主当真是一点意思都没，说实话，这事他一个当爹的都想不明白——人家赵梦晴是实实在在的皇家血脉，如今又贵为公主，样貌姣好，仪态端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性格也温婉贤淑，最重要的是，对子叙一往情深。
说实在的，镇北王固然顾及赵梦晴的公主身份和背后潜藏的一切而不允许谢子叙同她有瓜葛，但心里却也承认，梦晴公主是个非常值得自己家儿子喜欢的姑娘。
然而事实却是，一而再再而三，谢子叙直截了当表示自己对公主没有意思。
更离谱的事，如今谢子叙对一个男人的事尚且保持沉默，对于公主的事却能直接开口拒绝……这真的太离谱了，离谱到镇北王实在没办法深究原因。
他叹了口气：“我时常听见承骏那孩子念叨，说他可是左家的独子，子叙，这样的想法，你也当时时有。”
谢子叙停顿片刻，只道：“多谢父亲关怀，子叙会当心自身安危。”
镇北王当下提醒的并不是这件事，但是他自然也没办法把话说的更明白。
“父亲可认得窗边的那种花草。”
父子二人半晌无话，直到谢子叙施施然又给镇北王添了茶，不紧不慢问道。
镇北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见那花草株形散落，羽叶纤细，乍一看稍有些眼熟：“……豆角？”
谢子叙起身，将窗边的花草取了过来：“细叶闭开缘触枨，此草名唤‘含羞’。”
镇北王细细瞧看，这草确实比豆角好看不少：“这是南边独有的草？”
“是的，是这一带特有的。”谢子叙说着，腾出一只手来，指尖在草叶上触碰，叶片便蜷曲起来。
“一经触碰便收拢，所谓含羞，有些意思。”镇北王道。
“朝来寒雨晚来风，花草知道危险颇多，因此稍作刺激，便收敛蜷曲，反倒让人没机会瞧见叶片的脉络。”谢子叙一双墨色的眼眸目光沉沉，他收回手来，少顷，这只含羞草的叶片又舒展开来：“不如让它不觉危险，反而可以展露更多。”
镇北王哼了一声：“子叙这是借物喻人？”
谢子叙单手扶着这花草的盆缘，半晌，只缓声道：“今日之事，子叙也当谢过父亲，肯为子叙唱个白脸。”
话音落下，他能感觉到，自己父亲带着审视和威压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堂堂镇北王，自然不会是别人说什么，他便信什么的角色——哪怕这个说话人是他的儿子。
谢子叙不再发言，只是低头看草。
直到镇北王道：“好一个唱白脸。就是不知道，你的红脸打算唱到几时。”
谢子叙不答，他再度捧起那盆花，将之放回窗台上。
他忽而转过身来，又问道：“父亲为何有意想看他完整的脸？”
镇北王一愣，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家儿子竟会直接跳到这件事上，也没想到他居然直截了当说出来他让他给楚婴上药的目的。
不过，既然已经被说穿了，镇北王也不打算隐瞒：“我看他似乎有些眼熟，但是挡着个包扎，我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谢子叙眉睫小幅度地一挑，未置可否，只将这话记住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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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九离开了这父子二人所下榻的客栈，几乎是头也不回地返回了自己的住处。
——果不其然，如她所料！
她就说吧，谢子叙这厮聪明得跟鬼一样，他爹肯定也不是个善茬。
果不其然，字字句句都内有乾坤，真不好惹啊。
好在她还算聪明，加上谢子叙这厮今天也确实做的是人事。
唐九三两步进了自己的客房，连着倒了三杯茶水一齐干了，却仍旧在回忆，自己在方才的言语交锋之中，是否曾有失言、露出破绽来。
想了半晌，只觉得记忆愈发模糊，她晃了晃脑袋，索性放弃了回忆，唐九就这么在桌前坐了一会儿，然后她想起什么来似的，忽然走到自己的行李旁，从中翻找着。
——然后她取出了那一卷画卷。
正是昨晚她从镇北王手里抢出来的、他格外宝贝的那一卷。
这是她的姑母唐晓留存在她心上人那里的画像，和此前客栈老板的那一幅应当是大有不同，或者说，它大抵会更加鲜活，唐九实则一直惦记着想看一看这幅画像，奈何昨晚回去的时候光线太暗，今日一早谢子叙这厮又醒了，然后下午又去见镇北王，以至于如今她才终于能看一眼这画像。
唐九坐到桌边，将茶壶茶杯推远了些，郑重且小心地打开了那个画卷。
——一个和之前客栈那副完全不一样的画像出现在了唐九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