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6章 此事荒谬
“阿夺,禹州地动一事,你可曾听闻?”
殿内依旧是灯火幽幽,黑衣人的身形和阴影在一个角落里,仿佛流沙一般出现,他的声音沉而哑,也一并响起来,在殿中回荡着。
居于主位的男人显然对他的出现并不惊讶,或者说,他看起来像是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场兴师问罪。
“略有耳闻。”他回答着。
“那你如何看待此事?”
烛阴教主微微停顿片刻,只道:“事发突然,暂未取得联系。”
“阿夺,我是在问你,你如何看这件事。”黑衣人锲而不舍地问着这个问题——你对禹州地动如何看待?
“地动既已发生,我如何看,都并无区别。重要的,是之后的事情如何部署,如果兄长有需要,我定当配合。”烛阴教主如此说着。
黑衣人冷笑:“阿夺是在跟我装傻?禹州此地会有地动,本就荒谬,此事,我都一清二楚,更何况你呢。”
他突然又道:“可惜他早已死了,不然,我也得问问他——老人家的关门弟子,他是否觉得此事荒谬呢?”
说话的功夫,装着小虫的罐子,已然被搁置在了一个侧边的小桌上。
烛阴教主幽幽叹了口气,他站起身来:“兄长以为荒谬,愚弟愿闻其详。”
黑衣人道:“禹州为什么会是禹州,我们心里都一清二楚。当年,为捍帝都皇城无忧,文先生应先帝所托,选址埋下天机煅枢纽。天机煅枢纽乃是天机秘术,不仅繁杂耗时,而且规模庞大,为避免这样的工程功亏一篑,或是在未来的某天毁于一旦,文先生反复研究考察,最终选址禹州,他做出这个决定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禹州几乎无地动之可能,同时地岩坚固,纵然向下挖空,形成机关,也几乎不会因为各项可能的扰动而垮塌崩溃。”
黑衣人一口气说了这许多,字字句句,指向这‘地动’不似真的:“文先生做出这样的判断,并非仅仅在于我的记忆,也在于白纸黑字的文书——正是当年文先生上呈先帝的一纸折子,字字句句,清楚得很。时至今日,没过多少年,那文书尚且没有破败腐朽,禹州如何可能就先行地动了?”
烛阴教主闻言沉默,半晌,开口道:“愚弟大抵猜到,兄长会为了此次地动而来,却不曾料到,兄长会如此匆匆而来,更为想到,兄长匆匆而来竟是为着这样的原因。”
他叹了口气:“兄长所说所述,的确不作假,我也是记得的。”
黑衣人哼了一声:“那你缘何不觉得荒谬。”
烛阴教主道:“因为此事已成定局,多说无益。”
黑衣人道:“定局?何谓定局?你是认为文先生技艺不精,判断有误,天机煅枢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还是认为这地动内有蹊跷?”
烛阴教主道:“如何蹊跷,还望兄长明示。”
黑衣人冷声道:“蹊跷便是蹊跷,这世间一开始便能绝对讲明白的蹊跷,便不能称为蹊跷了。”
烛阴教主不言,只是摇头。
殿内沉寂良久,直到黑衣人冷笑:“倒是他死得太早了,至于我如今一头雾水,早知如此,不如当时找个虫儿牵着他,没准如今还能答疑解惑。”
听闻此言,烛阴教主拢在袖间的手似乎攥紧了一瞬,却又很快地松开来。
黑衣人又问道:“阿夺,你告诉我,你是否认为这是文先生的错误,或者是失误?”
烛阴教主叹了口气,道:“何谓错误,又何谓失误,能工巧匠,绝妙功夫,到头来,都敌不过天命,我只道天命如此。”
黑衣人冷哼一声。
烛阴教主却道:“我已经是如今这般年纪,一抔黄土已然埋过腰的人了,对这些事,倒也越看越不计较了。‘文先生’们深不可测,机关秘术出神入化,可时至今日,真正的‘文先生’一脉早已断裂,机关秘术也已彻底失传,倘若他们当真能卜算未来,又如何会至于今日呢?既然连自身都保不住,又遑论曾经做过的判断呢?”
黑衣人道:“如此说来,你对禹州地动一事,丝毫不加怀疑了。”
烛阴教主道:“我实在不知该从何处怀疑。”
黑衣人冷冷地哼了一声,他的目光扫了一下那个带着小虫的罐子,里面的两只小虫毫无异常:“但愿如此。阿夺,我不希望看到你有事情瞒着我。”
烛阴教主道:“妻儿全蒙兄长庇佑,阿夺不敢。”
“这倒当真是句实话了!”黑衣人忽然就大声地笑了,他拿起那个小罐子,看了一眼,愈发哈哈大笑起来,丝毫不加收敛,他的笑声便在这黑暗的大殿里回荡着,似乎会由两侧的墙壁反复回响。
半晌,黑衣人收了罐子,只简单地说道:“有一事你说的也有道理,重要的是之后的事情如何部署。”
“地动之事一出,皇帝觉得晦气,认为是有不祥之人影响龙脉根基,这地动就是预兆,他下令必除之。”黑衣人的笑意意味不明。
他继续讲道:“因而,他以禹州书院楼宇坚固、并无太大损伤,书院学子只是轻伤、几乎安然无恙为由,压下了所有世家要求子弟返乡的折子,并当朝讲明,此时局势危急,正是男儿建功立业、造福百姓之时,岂可因为灾祸而丢盔弃甲?派兵赈灾的同时,实则也是让世家受此制约,无计可施。”
烛阴教主准确地把握住了他的言外之意:“我会安排人,尽快摸清禹州内的真实情况。”
黑衣人点了点头:“禹州地动这个时间点,实在不好。”
原本按照他的计划,他可以趁着女子音坊把人安插到书院里,利用各个势力的内讧把事情理一遍,届时真的假的都能看的明白了,谁知偏偏在此时闹出来地动的事情。
“不过,好在,当下女子音坊的事情,还未有变,阿夺,你推进摸清状况的同时,此前的布置,也不可疏忽懈怠,更不要动别的不该有的心思。”
烛阴教主颔首。
这位兄长最忌讳‘暴露’,更忌讳被‘追溯’,因而每次行动都极为谨慎,并次次驱使烛阴作为‘幌子’,这件事他早已习惯了。
只是这一次,这位兄长反复嘱咐,恐怕其中另有关窍,他要多加小心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