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三月葡萄
“爷爷,你这是干啥去了?咋弄的?”我好奇地问道。
爷爷把胳膊伸到我面前,“来,帮爷爷把袖子挽起来,省的一会儿洗手的时候给沾湿喽。
“好嘞!”我一边帮爷爷挽袖子一边从棺材里站起来,“我去给爷爷兑水。”
“行。”爷爷笑着说道。
农村那时候还没有自来水,水都是靠人挑回来然后装进大水缸里的,大水缸没有保温功能,哪怕放在屋子里,水也很凉,而且是那种刺骨的凉。
大半夜的,外面本身就很冷,我担心如果爷爷再用冷水洗手的话,可能会犯关节炎。爷爷的手本来就有关节炎,听说是年轻的时候落下病根儿,每到冬天的时候就会犯病,一双手的十根指头都肿的老大,就像是十根胡萝卜。有一次我放学回家的时候,爷爷刻意来接我,还帮我拎书包,那时候我还没注意到爷爷的手指头犯病了,等到第二天早上看见爷爷自顾自的往手指头上抹膏药的时候,我才发现。那时候我8岁,是上小学的第一年。从那以后我就跟我自己说,以后我一定要考上大学,然后把爷爷接到城里住,再请个保姆伺候爷爷,到时候爷爷就再也不用干活儿了。由于担心爷爷的手,于是我主动提出要去给爷爷兑水,也就是舀一半冷水,再从保温瓶里倒出一半热水在脸盆里,然后搅合搅合,变成一盆温水。
爷爷洗了好半天才把手洗干净。
“爷爷你这是去挖土了吗?”我看着盆里脏兮兮的水问道。
“嗯哪(嗯),明天就是你妈给你刨坟的日子,但是今年春天来的晚,那山上的土都冻着,还没化透,所以我和你妈提前去先松松土,省得明天刨坟的时候耽误事。”爷爷答道。
我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我的样子波澜不惊,估计我是世界上唯一一个乐意让别人去刨我坟头的人了吧。
爷爷洗完手之后,我把碗架子里的豆包拿了出来,祖孙俩一人一个,吃完睡觉。
第二天是周六,不用上学,我难得的睡了个懒觉。但由于爷爷和母亲都去给我刨坟了,所以家里没人,于是我又挨了一上午饿。
中午的时候,爷爷才下山,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了我一串葡萄。
我惊喜地捧着手里看起来饱满又硕大的葡萄,兴奋地问道:“爷爷!这个葡萄哪来的?”
我们村子很穷,别说是葡萄了,一年到头连北方特产的苹果都吃不上几个,而且吃的还都是国光苹果。国光苹果那时候很便宜,可以说是贯穿了我整个童年回忆的水果了,现在回想起来,其实国光苹果还是挺好吃的,酸酸甜甜,缺点就是个头儿有点儿小,不过现在已经很少能见到世面上有卖的了。我记得小时候越冬的时候,父亲总会搬回来一箱国光苹果,为的是留到过年和正月里吃,但是我很馋,总是隔三差五地偷吃一个,并且事后为了掩盖“犯罪证据”,还得把苹果核也嚼吧嚼吧咽到肚子里。那时候我最羡慕的就是村长家的小胖子,因为每年过年他们家都有富士苹果可以吃,富士苹果的个头儿特别大,又红润又多汁,当然,也贵,而那种高级的苹果,我一年到头也吃不上一回。
爷爷笑眯眯地看着我,“山上采的啊,赶紧去去洗洗吃吧。”
于是,我兴高采烈的去吃葡萄了,不过我没有全吃光,而是只吃了三分之一,剩下的三分之二被我分成了两半,一半留给爷爷吃,另一半则是被我装到了碗里,准备一会儿回母亲家的时候让母亲也尝尝。
爷爷自然是看出了我的用意,没说什么,只是笑得更欣慰了。
到了母亲院子里,正巧遇见三娘和三娘家的弟弟奇文苗从屋里出来。三娘家生了两个孩子,奇文苗和他的姐姐奇淼对,奇淼就是本来要叫奇不三的那个女娃儿。
看见三娘,我立马就想转身往外走,因着爷爷当年的事,我不太喜欢她,所以不想看见她。但是爷爷却没什么表情,径直从三娘身边走了过去,连看都没看三娘一眼,就仿佛三娘是空气一样,而三娘也没叫一声“爸”,甚至招呼都没跟爷爷打一个。
看到三娘这一出,我就更来气了。
“哟,不二回来了,最近学习咋样啊?”三娘笑呵呵地走到我身前,样子很和善。但是和善的人哪会干出那种事儿,所以我心里明白,她这是伪善。至于她为什么会跟我打招呼,切,还不是为了跟我套近乎.我心里明白,三娘这是为了跟我打好关系,好让我妈多帮她“看看事儿”,而且这女人特别抠,每次来找我妈看事儿的时候都是空手来的,连个鸡蛋都不拿,最可气的是她非但不给我妈拿东西,有时候还会偷偷顺走我们家几个鸡蛋,以至于我有时候都怀疑,她到底真是来找我妈“看事儿”的,还是打着“看事儿”的名义来我们家打秋风的。
“还行。”我不冷不热地回答了一句,然后抬步就追着爷爷的步伐往屋里走。
这时三娘家的孩子奇文苗看见了我碗里的葡萄,眼睛一下子掉了进去,“哎呀妈呀,奇不二,你这是葡萄吗?咋这么大个!”
我本来也是不想理奇文苗的,但是当时我莫名其妙地有了一种显摆的心理,于是我停住了脚步,骄傲地挺了挺胸脯,“何止个大,还超级甜呢,这可是我吃过的最甜的葡萄!”
“那你给我也尝尝呗!”说着,奇文苗伸手就往我碗里的葡萄摸来,手速快的差点儿都让我没反应过来。不过此时的我正当这碗葡萄是宝贝,而且这葡萄又是我刻意留给母亲的,所以当时的反应也算是相当快,直接一个侧身就把碗护在了怀里,顺便打掉了奇文苗的咸猪手。
“不给,你没看见就剩这么点儿了吗,平时你吃大苹果的时候也没见你舍得分我一块,你今天是咋好意思大着脸来管我要的?”我朝奇文苗翻了个白眼,说道。
奇文苗似乎是没想到我会拒绝的这么干脆,一时间愣在原地,手还一直维持着伸出来够葡萄的姿势。
这时候三娘不乐意了,直接拿出了长辈的架势,对着我当头就是一顿训斥,“不二,我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做人怎么能那么小气呢,再说你们都是兄弟,那好东西得一起分享才对啊,难道这么基本的做人道理你妈都没教过你?那可不行,你看我就经常教育文苗一定要学会分享。来,听话,给你弟弟吃几口,几颗葡萄而已,你又不会儿少块肉。”
我白了三娘一眼,依旧紧紧的护住碗,不给奇文苗任何可乘之机,回怼道:“三娘,你确定你还能教奇文苗好东西要分享?那玩意儿可是要以身作则的,咱们全村可都知道,你住着爷爷花钱盖的大房子,却转头以死相逼地把爷爷撵了出去,我可是只看见爷爷把好东西分享给了你,你呢?你分享过给爷爷什么好东西了?是年前你家杀的那头猪分给了爷爷一两肉还是你家回回包的肉馅饺子给爷爷送去过一个吃?”我看见自己每说一句,三娘的脸色就黑一分,但是我仍旧没打算停,“这葡萄是爷爷拿回来的,三娘这么爱分享,有能耐你自己去找爷爷说啊,居然只有本事在这儿为难我一个孩子。”说完,我不再管三娘的脸色,直接起身大踏步地往屋里走。
这时三娘在后边不乐意了,又开始拿捏起长辈的架势,“奇不二你怎么一点儿家教都没有,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你妈就是这么教你的?”
我心里一股火,也不管她是不是长辈,反正直接就怼回去,“我这还真不是跟我妈学的,我妈对待长辈特别有礼貌,而且还孝顺,看见没,爷爷天天来我家吃饭,都是我妈亲手做的,对了,昨天我妈还给爷爷炖了爷爷最爱吃的酸菜粉条呢,那里边放了可多肉了。哼,我这对待长辈的态度可是跟您学的。”说完,我又瞥了瞥一旁一脸哭相的奇文苗,语调七拐八拐、没好气儿地道:“奇文苗,希望你以后也多跟你妈你爸学学你们家的家教,以后等你长大了可千万也得讨个像你妈这样的好媳妇儿,然后等你妈你爸老了,你也榨干他们身上所有的养老钱,再把他们也直接赶出家门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