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巴陵郡的往事
筑基开始了,除了服气吐纳导引,采药,服药,药浴,还有令人枯萎的打坐。
杨六一总是瞌睡,白无妄干脆让他改练了蛰龙睡丹功,据说是一个叫陈抟老祖的大神单人研发的。
归墟方丈是一座神奇的城池,想打拳时,城里便会花树如海,落英缤纷;
去采药时城里就生出云雾缭绕深不可测的大山,山精怪兽出没其间。
山是真山,杨六一在山中摔断过手;
草木也是真草木,杨六一吃过一种灵芝后,遍体生鳞,头上生角;
白无妄皱着眉说:“问心芝的药力是使心中事可见,所谓相由心生,可你心里都是些什么妖魔啊,孽徒!”
白无妄给杨六一服用的药,都来自见一座大如锅炉的药鼎。出药时云蒸霞蔚,有云气幻化为飞禽走兽;
杨六一也吃错过药,立地化为走兽,不能自已的追杀过白无妄和青鸾,最终被打回原形;
还有一次,杨六一变还成了杨大有马叔李叔和龙溪澜。
白老头叹息许久,那个晚上爷俩都喝大了。
每三日一次的药浴,是用来坚固紫金胎,杨六一对药浴的感情有点复杂。
变幻莫测的药力有时让杨六一有时会血脉喷张,疯狂想念龙溪澜柔软的青丝;
有时如饮冰抱雪,疯狂想念龙溪澜温暖的笑容;
有时药液味道铭心刻骨,令人想起屎;
最后白无妄说:孽徒你不能总想那些,你得想大义。
杨六一说大义是谁?为什么想她,她好看吗?
白老头摇摇头对青鸾说:孽徒走火入魔了,重来。
百日筑基前前后后搞了三遍,最后杨六一才明白,女人如酒,上班时不能想,因为一想就想喝,一喝就误事。
“下班可以想吗?”杨六一问。
白无妄是这样劝杨六一的:“想个P,别人的酒少惦记。”然后嗤了一声,当时杨六一真想把他胡子扯了。
但那之后,杨六一不怎么想龙溪澜了,他开始学会把龙溪澜小心翼翼的藏在什么地方,不论是舌底,心底,还是脚底。
反正,不再打开那扇门。
杨六一练得最好的是睡功。练到一定阶段,需要师傅帮着按摩导气,每一次帮杨六一按摩后,白无妄都会惊讶于杨六一体内真炁运转的强悍程度,他总是摇着头连说许多个:“此儿大好根器。”
那之后,三花聚顶,五气朝元这些神气活现的词开始从老白的嘴里一个一个出现,老白的神情却越来越忧郁。
青鸾私下和杨六一聊天时,俩人都觉得老白是不是思凡了。
不久,发生了一件事。
那次白老头带杨六一参观酒窖,指着一坛杏核甘露自夸,说此酒已逾数百年,甘冽无双,饮时须以杏核盛之,如清芳琼脂云云。最后还死活不给杨六一尝。
那之后第一夜,杨六一梦见了地震,山河粉碎,大地平沉;
第二夜他梦见自己进入酒窖喝掉了杏核甘露。
第三天早晨,白无妄把杨六一喊到酒窖,脸上写满气急败坏和惊喜若狂。
杨六一看着空空的酒坛,一时懵逼,白无妄说:“你元神出窍了。”
杨六一知道这坛酒对老白的重要,所以指天划地的发誓说肯定不是自己干的,自己也就半斤的量。
老白看着杨六一恨恨的说:“孽畜你特喵已醉了一个月了。” 又叹气道:“命数啊命数啊。”说完拂袖而去,三天没理杨六一。
之后老白心事重重的告诉杨六一:“虽然你出现了元神出窍的瑞象,但你的心神不定,有一些执念只能自己拔除。”杨六一问是什么执念,他说,你心里有个人,你得找出她,杀了或者放了。
杨六一想了一会,问:“非得这样吗?”
老白不说话。
有一天,白无妄说:“今儿不练了,出去走走。”就从后面推出一辆三轮,是街上常见的那种铁皮的,老头前面蹬车,老太太抱着狗坐后面的那种。
“上车。”他拍拍车座。
“累了我换您。”杨六一没推辞。
看得出三轮经常拾掇,没什么异响。老头蹬得自如,骑出去没多远,青鸾也飞过来落在车把上。
爷仨就这样慢悠悠的拐到街上,鳞次栉比的商铺货物齐全,却空寂无人。
“你见过铁婆婆了?”白无妄忽然问。
杨六一说是,你认识她?
“她的辟水犀,我认识。”老白顿了一下,又问:“她说什么了?”
“喔…还真有,”杨六一努力回忆了一会,道:“兵心…遇湖,墨…炭纯炉。”
“倔老太太。”老白叹了口气。
“啥意思啊?白爷?”杨六一觉得这里有事儿。
“冰心玉壶,莫叹莼鲈。”白无妄轻轻的说。
三轮车慢悠悠的行进,半晌老白才继续说:“我一直练不成一步登天,就是因为杀不了也放不下她——她叫铁八两。”
“女的叫这名?”
“因为她给我写过的第一封信,我称过,八两重。”
… …
那一年滕子京因贪墨被贬巴陵;白无妄那时还是一名叫白雁鸣的弓手,在定川砦之战中死里逃生,索性抛了军籍,开始了漫无目的的游荡生活。
白雁鸣流浪到岳州的那一天,是暮春。他遇到了两个人,一个叫吕岩,一个叫铁荻花。
吕岩是一名道士,衣着简素,坐在湖边以一片杏核为杯喝酒。
铁荻花布衣荆钗,在潮浪间弄棹垂纶,竹荫里当垆卖酒。
后来,吕岩成了白雁鸣的师傅;铁荻花成了白雁鸣再也没能忘记的女人,成了他道心上的一块顽石,一寸执念,一根刺。
吕岩临走时对白雁鸣说:“你去找到她吧,得了她,杀了她或者放了她。非此不能成道。”说罢飘然而去。
之后的日子,白雁鸣终日流连旗亭酒肆,意图解脱,大醉几死,却终不能放下。不久,就听闻铁荻花嫁与商人为外室。
那一夜,失去全世界的白雁鸣饮得大醉,提剑寻到铁荻花住处,欲斩杀之后举剑自刎,拔剑的刹那。却见房舍竹林,瞬间破灭。
只于乱石之中,摆着一坛杏核甘露和一笺留书,是吕岩所遗:“得之以爱,纵之以忘,戮之以恨,皆从心字上起,君起凶心已落下乘。惜君根骨不坚,执迷未解,望尘世磨心,潜心证道,日后还有一面之缘。世间岂得双全法,人心惟危道惟微,欲去太虚尘世磨,八百年后方见我。”
白雁鸣掷剑长啸,方勘破诸般妄念,自此世间少了一个白雁鸣,多了一个白无妄。
数载之后,一个来自云溪驿的人带给白无妄一封长信,信是铁荻花所寄。
信中言,在白无妄意图逞凶的前几日,吕岩用一丸黄豆大小的丹药订下铁荻花八千坛杏核甘露。铁荻花服食后,人去了太虚天。当初她肯为人外室,皆因不想阻了白无妄的求道之途,现在自己已入太虚,方领悟到自己行事的愚钝,无端引发了白无妄的妄念和杀心,如此反而害他囿于尘世。
铁荻花说自己现在安好,每日里依旧钓鱼酿酒,吕岩传了她些医术,故偶尔帮吕岩采药配药,日子恬淡,心如门前止水。
吕岩说事由她起,便由她了,杏核甘露酿到八千坛,两人还会重逢。她会一直在这里,教白无妄不必着意寻她,勤砺仙骨,早脱尘薮。
纸短情长,纸长情重。白无妄称过,这份情重八两。而白无妄,再没有练成过一步登天。
后来白无妄回信给铁荻花,就给她起了铁八两的谐称。
“你怎么有铁婆婆的地址?”
白无妄道:“青鸾是昆仑青鸟,青鸟传书,古已有之,无需地址。”
杨六一隔着老白朝青鸾喊:“小鸾,我要是你,就直接告诉老白铁婆婆在哪!”
“我不许她讲,”老白说:“知道了也是添心事儿。”
想想也是,如果你知道这世界上那个人铁了心等你一万年,还操P心。想到这,杨六一心里也是一片清静,自己还不如老白呢,劝别人什么呢。
两人半天都没再说话,老白一下一下的蹬着车,杨六一捅了捅他:“老头,要不要换我?”
“不用。”老白蹬得还挺带劲。杨六一又问:“铁婆婆那两句词啥意思啊?”
“文盲。”青鸾嘹亮的说:“铁婆婆用了两个典故,冰心玉壶,引用的是王少伯一片冰心在玉壶;莫叹莼鲈,引的是张翰莼鲈之思。”
“意思是:老铁666,老白你该干嘛干嘛去。”
“啾”
“我对你真的羡慕嫉妒恨。”老白笑了起来。
“怎么讲?”
“这世界上总有一个人,你想见不得见,其他人却随随便便就能见到。”老白长叹接着大笑三声。
“老白你道心不坚嘛!”
“孽徒,换你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