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觉察
“我觉得你瘦了。”
周一一见面的第一句话竟然就是这个。
而且还是这样严肃且面无表情地讲出来。
苏鲸洛眨巴眨巴眼睛，有些想笑，但她还是很努力地把笑给憋到肚子里去了。她的心里头还有些酸酸的，被亏待了那么久接到的第一通电话竟然是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反而学校里一个普普通通的同学都能说出这样关心的一句话。
有些讽刺，也有些可笑。
“啊，那可真是我这个周末以来听到的最令人开心的话了。实际上，我并没有瘦，谢谢你的赞美。”
她嘴上说着开心，眼底里却没有笑意。她的牵出了一个漂漂亮亮的笑，对于她这幅容貌昳丽的皮囊来说笑得漂亮实在是太简单了，商添耀却看见了浓浓的孤独。
他从小画画，欣赏美人，善于捕捉美，也善于捕捉每一个细小的表情。
苏鲸洛继续翻了页，她并不怎么喜欢电场的题目。她的想象力不够丰富，有时候常常想象不出那些小电荷到底是怎么样存在于那片空间当中的。
“商添耀，你的假期作业写了没？”
苏鲸洛在周末等了半天也没见着这个人找她问题目。她的周末过得并不舒心，因此也没有念什么热切地跟在商添耀的屁股后面盯着他的进度。
每时每刻都保持着这种火一样的热情的人是邹平城而不是她。
不过说来也很神奇，开学第一天大家胡诌的梦想全部被他一个字不落地记得清晰又详细，和同学们寒暄的时候还会不尴不尬地溜出他们胡诌的梦想来激励激励。导致了现在的同学们一看到他就落荒而逃跑去学习，也不知道是被他的热情给打动了还是被尴尬成这样的。
“我都做了。这个星期我听课的时间比较多，很对不会的题借助搜题软件就想通了。我可没有直接抄答案。”
商添耀的回答很乖，清晨的阳光落在他冷白色的皮肤上，整个人莫名地生出了点软弱可欺的味道来。大概是因为他现在的皮肤与奶白色过于接近，让人忍不住想要多欺负欺负。
苏鲸洛转了一下笔，忽然往商添耀的旁边一凑，问道：“你的那张全班同学的速写画完了吗？”
除了邹平城之外，商添耀可能是唯一的那个认认真真地关注着全班同学的人吧。这么一想，小商同学真的就乖得跟只小奶猫似的。
“还没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俩之间的关系就变成了“你给我看看画我给你教几题”的神奇一幕。商添耀其实还蛮喜欢这样的关系的，他喜欢画画，自然也喜欢看到欣赏他的画的人。
整个班里就只有苏鲸洛知晓着他的秘密，两个人就这样悄悄地秘而不宣，和谐且融洽。
苏鲸洛也曾问，你为什么不告诉其他人你画画很好？
商添耀顿了很久才回答，画画是他很喜欢的东西。越是喜欢，他就是会藏得越深。宝藏只有他一个人独享的份儿。
他这话说得真心实意发自肺腑，谁知道那苏鲸洛竟然怪叫一声，说，那我完蛋了，我一不小心掀开了你的宝藏，我是不是要被砍头了？
气氛隐秘而欢乐。
商添耀去画室的时间其实并不固定，他和九中的美术老师是熟识，美术老师常常会假公济私地给他批一点颜料和画板下来，他因此也得到了一间独属于自己的，沉静已久的画室。他的画全部都沉睡在画室里，很安全也很舒适。
商添耀逃了他并不喜欢的第四节音乐课去了画室，画室里的时间流逝好像与别的地方不同，商添耀一进去就特别同意忘记了时间。他出来的时候已然是正午，十二点半的太阳耀目得很，他刚从阴沉的画室里走出来，由暗走向光，灰尘在阳光中狂舞。
他在画室前面的走廊上看见了女孩孤独地坐在长椅上的身影。可能是嫌热，女孩终于扎起了马尾辫，树影斑驳地落在她的身上，被阳光照亮的那一小块皮肤白得惊人。
小猫咪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商添耀在进入画室前给小猫咪留了一小叠的猫粮。这还是这只小奶猫第一次吃猫粮，可能有些不习惯，小碟子里还剩了不少。那只手不安分地动了动小猫咪的脑袋，还顺势捞了一颗，看这架势，好像是要往嘴里送……
商添耀一点儿继续看戏的心情都没有了，他仰天大喊：“苏鲸洛！给我放下你的手！不要跟小猫咪抢吃的！”
……这小姑娘得有多穷凶极恶才会沦落到和一只小猫咪抢猫食的地步啊！
他噔噔噔地跑下楼，他刚刚真的气急败坏，竟然无端地升起了想要直直从走廊的阳台边跳下去的想法。
“苏鲸洛！你逗猫就逗猫嘛跟人家小奶猫抢什么吃的！”
“我饿嘛，没钱吃饭了。”苏鲸洛双手投资。
她怎么记得猫粮是可以吃的呢？上一次李淳安还特别自豪地说，他们家的猫粮特别特别好吃，他自己都只吃了一口就欲罢不能。
商添耀一愣。
忽然想起自己不久前在办公室遇到苏鲸洛时，那个女孩正在填一张助学金的申请表。星期五她结结实实地护着手中的一把棒棒糖，委屈巴巴地说，我穷嘛，你怎么可以和穷孩子抢糖吃。周末她只是回了一趟家，就肉眼可见地憔悴消瘦了不少，刚刚还甚至要和一只猫抢吃的……
女孩可能真的没什么钱。
苏鲸洛要是知道商添耀此时此刻在想什么的话，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出手打死这个傻瓜的。
“你中午不回去吗？”
“你不也没回去。”女孩继续伸手逗猫，她的眉眼淡漠依旧，不过语气却略显强势，看上去就像是一不小心被侵扰了地盘的大猫。
商添耀对自己一开始对自己铲屎官的比喻非常非常满意。他尽力柔和了自己的语气，“我刚刚在画室，画得太投入一时之间忘记了时间。不过我记得你不住宿，中午不回家吃饭待在这里干什么？”
苏鲸洛抬眼看着商添耀，“你好多管闲事哦~不过，我就是比较喜欢多管闲事的男人，多管闲事总比冷眼旁观好太多了。”
答非所问。
商添耀在心里哼了一声，不过他还是顺着女孩的话头退了一步，没再继续打破砂锅问到底。他道：“中午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吃饭，他们都说还想要再见你一面。”
苏鲸洛眨巴眨巴眼睛，“他们？那一群看上去挺小混混但实际上挺沙雕的歪瓜裂枣们？哦，还有那个事儿事儿的便利店店长。”
商添耀忍笑，“你这样说他们该生气了。怎么样？去不去，他们想和你一起吃饭很久了。”
苏鲸洛豪气万丈大马金戈地一挥手，“走吧！”
……怎么就鬼使神差地答应了呢。
算了，随他吧，玩得开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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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里的冷气十足，面前新鲜出锅的一碗麻辣烫氤氲着诱人的热气，加了沙茶为汤底而煮出的辣妈烫并不少见，但这还是苏鲸洛第一次碰见这么香的。
商添耀从冰箱里拿来两瓶豆奶，推了一瓶到苏鲸洛的面前，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到了，他们没像上次穿得那么精神小伙，换上了优衣库的t恤和短裤，变得和平凡的普通人一样。不过就是还有一位的耳朵上挂满了耳环，而且还是银色的，在店里冷白灯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好看得很。
品味还不错，如果他只挂了一个的话。
耳环哥从冰柜里拿出来了一打啤酒，知道的是知道他要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打劫呢，再加上耳朵上银闪闪的六个耳环，不得不令旁人心生畏惧。不过麻辣烫店的老板娘似乎早已对此非常熟悉了，不仅没有露出半分恐惧的眼神，还特别热情地帮他继续向外端啤酒。
苏鲸洛对面又走了两个哥，一个有着娃娃脸，四肢纤细得像豆芽菜；另一个身量颇高，手臂肌肉锻炼得紧实漂亮，看上去像是专业的运动员，这位苏鲸洛上次并没有见到。
商添耀一个一个地介绍过去，耳环哥叫张天仰，娃娃脸叫风一瞳，肌肉哥叫李原初。
“哇，老商你真的把小仙女带过来啦？你可真是我们的好朋友！”风一瞳说着就要往商添耀的身上贴，却被商添耀给挡住了。
“你要感谢就感谢，不要给我做出这么多奇奇怪怪的动作啊！”
“切~那我就贴着初哥好了。”
风一瞳作势就要挂在李原初的身上，却被李原初狠狠一瞪，风一瞳立马就不敢动了，坐在位置上乖乖吃面。
“唉，这世道，人心不古啊。”
苏鲸洛问他要不要加点辣酱，风一瞳点头如捣蒜。“还是小仙女对我好。”正说着，一边给自己的那碗麻辣烫里加了点料，一边就伸手要拿放在桌子中间的啤酒。
“瞳瞳张嘴。”耳钉哥张天仰笑眯眯地说道。
风一瞳转过头去，张天仰一面给他喂了个小香肠，一面暗度陈仓把风一瞳前面的啤酒换成了七喜。
“啊！我的酒呢？”
张天仰毫不客气地说，“小朋友喝什么酒。”
“我不是小朋友了！我已经成年很多年了，只不过这张脸长得显小而已！”风一瞳咋咋呼呼地挥舞着自己的小拳头以作抗议。
张天仰压根儿不看他一眼，手指搁在下巴上，回过头来看向苏鲸洛，“小仙女叫什么名字呀~我们商商是不是给你添了特别多的麻烦。”
苏鲸洛简单地报了一下自己的名字，而后嗤了一声，“何止是添了一点的麻烦。这家伙就连受力分析都不会画，我给他讲一道题我简直能用掉半小时。”
商添耀的脸上有点挂不住，“我知道我的基础很差。”
苏鲸洛看见了他小失落的表情，话语直接一转，“不过人还是挺聪明的，我讲过一遍的基本上都能记住，平常里举一反三也做得挺来的。”
苏鲸洛并没有多说什么话，只是安安静静地缩在角落里看他们几个人之间熟稔地打打闹闹。张天仰则是会时不时地cue苏鲸洛一下，苏鲸洛也只是有问必答，并没有继续主动地加入他们的话题。
风一瞳看上去是他们当中心里年龄最小的，挺好逗的样子；张天仰像是大哥哥一样的存在，全场的对话的节奏都牢牢地掌握在他的手上，一碗水端得很平，是逗弄风一瞳的主力军，苏鲸洛想自己和他应该会很合得来；李原初则从头到尾都在闷头苦吃，直到张天仰cue他的时候才会回那么几句。
各有各的特色，聚起来就是活宝。
跟他们聚在一起应该会挺开心的吧。
时间差不多了，张天仰率先提出是不是应该回去了。
风一瞳委屈地一皱眉，“诶~我还没有玩够呢，带的真心话大冒险的卡牌都还没拿出来，而且这次一别肯定又要好长时间都见不着老商了。”
“他们已经要到上学的时间了。”张天仰摸摸风一瞳的脑袋，显得更像是一位尽职尽责的老父亲了。
风一瞳可怜巴巴地看向商添曜。“曜哥，你晚上来店里写作业吗？鲸洛小姐姐也可以过来吗？”
仗着一张娃娃脸，苏鲸洛觉得就算风一瞳叫她姐姐好像都没有什么违和感。
苏鲸洛没多想就点点头，反正徐小妍和鹿元逐不在家，苏鲸洛一个人也怪无聊的，那还不如几个人做个伴。
见商添曜付了账回来，苏鲸洛问：“我要转你多少？”
商添耀一边背上书包一边道，“这顿就算我请你的，不用AA了。毕竟你当了我那么多天的免费家教。”
呵，苏小姐在心底里暗讽一声，她可不就是一顿麻辣烫就可以收买的。要知道，当时有个人可是开了天价要苏小姐过去帮他补习呢，虽然说他开天价的原因并不是苏小姐的学习成绩有多好或者多能教。
但是，苏小姐作为一个热于助人的社会主义接班人，觉得自己很有义务帮助自己的校霸同桌提升他的学习成绩。
“你也知道我教你很不容易啊，不过我还是非常善良的，希望你之后能够多配合一点。”
苏鲸洛伸出手去。
商添曜笑着握了握她的手。“合作愉快。”
忽然，她隐约看见了商添曜包上有什么东西在晃荡。
“你这是什么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