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陈天策
商添曜被苏鲸洛突如其来的激动给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他点了点头,一头雾水地问道,“是啊,是叫陈天策,怎么了吗?”
这问题她该怎么回答啊。
苏鲸洛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这是这么了。心里头微微有些酸涩,一想到自己竟然不是那个人唯一的学生,更是无可附加地难过起来。孤独感自心里蔓延向四肢百骸,苏小姐这辈子怕的东西不多,其中之一就是害怕“你是我的唯一,而我是你的之一”。
你已经算得上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了,而我确实并不起眼的一小部分。
习惯性等价交换的苏鲸洛虽然没有自恋到认为自己在陈天策的心里占比很大,但觉得分量应该还挺重的。
应该.......有资格当他的唯一一个学生的。
苏鲸洛撑着自己的右脸颊,长长的眼睫垂下,刚刚的那一瞬好像用掉了她的所有精力和生气,情绪在慢慢抽离,五官逐渐失去神采。她又变成那个漂亮而空洞的娃娃了。漂亮的眉眼之间很是疲惫,有种冷冷的厌世感。
据说现在杨文渊就读于一中,苏小姐觉得自己确实很有必要去拜访一下。
好巧不巧,徐进这几天又把苏鲸洛和唐衷叫到自己办公室去了,说是什么数学竞赛的初赛快到了,让他们去熟悉熟悉场地。
这不是个大好的机会吗?苏鲸洛借口周末家里有点儿事所以不得不在上学的时候去一中拜访一下,成功翘掉了下午徐进拉过来的两个小时考试时间。那张数学卷子现在正乖乖顺顺地躺在苏鲸洛地书包里面呢,虽然说逃掉了在课上完成它的任务,但并不代表苏小姐就可以不用继续和数学试卷相亲相爱了。
李淳安不是严格意义上的住宿生,上天好像格外眷顾这个男人,不仅给了他学霸校霸颜霸三位一体的身份,而且还给他加了个富二代人设,简称上帝的亲儿子。他在晚上下雨,不方便回家,以及中午需要在学校里午休的时候,会屈尊进入一下他的宿舍,更长的时间宿舍里属于他的那张床和书桌都是空空如也的。
一中不让带手机,所以苏鲸洛想要约李淳安出去玩,就必须得要提前很早预约,或者像这样直接翻墙进去。
.......苏小姐本来打算光明正大地走进去的,毕竟她现在可是有一个非常好用的理由。但是苏小姐一看见熟悉的墙就忍不住实在是想要翻一下,等到回过神来,她就已经三下五除二地爬上了墙头,正准备来一个感情深的信仰之跃呢,就冷不丁地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怎么不从正门走?”
是商添曜。此时此刻的他双手插兜,昂起头来看着苏鲸洛,神情有些好笑。
苏鲸洛被商添曜给结结实实地吓到了,跳下去的时候一栽,好在身体对平衡的掌控很好,没有摔成狗啃泥,但膝盖还是重重地磕到水泥地板上了,痛得苏鲸洛想要骂人。
“有没有摔疼啊?小姑娘学什么不好偏偏要学人家翻墙。”商添曜嗤了一声,也翻了进来,“知道的是知道你来看竞赛场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来私会情人呢。”
……还真被你给说中了。
虽然算不上私会情人吧但是性质也差不多了,不都是过来偷偷找人么。
她委屈巴巴地瞪了商添曜一眼,“如果不是你,我又怎么会摔。”
她干净利落地爬起来,拍了拍校服裤上的土。苏小姐在没有条件的情况下并没有一点大小姐的娇气,能凑合得很。
旋即,她眨了眨眼睛,那双漂亮的眼睛就跟小狐狸似的狡黠,“我来一中自然是来看竞赛场地的,那你又来干什么呢?而且还不从大门进来,难不成是跑过来私会小情人呐?”
“当然不是,”商添曜说得堂堂正正光明正大,面不改色心不跳,“我是来买东西的,一种小卖部的零食种类可比九中全多了。”
“……”
我还真tm的无话可说。
一中和九中距离得不是一般的远,苏鲸洛可特别记得鹿驰原一听要把她带来一中,那脸迅速就黑成锅底的样子。
看来这位校霸也真是很闲呐。
“你不是说千里迢迢赶来一中是为了光顾一下这儿的小卖部的嘛?现在又是怎么回事?”只见商添曜攒着苏鲸洛的手,正熟门熟路地准备把她往一个地方带。
校霸先生的手劲儿之大,三个苏鲸洛都掰不开。所以苏小姐此时此刻只能忍气吞声,任他摆布了。
“你不是说我害你摔跤了吗?”
下午的校医室空空如也,一中的校医就是比较有情调,竟然还在面向操场的那个窗户上挂了一串风铃,风轻轻一吹就发出丁玲丁玲似如泉水叮咚的悦耳的响。
白纱状的窗帘北风微微地吹,像是海边的波浪那般波澜起伏。
商添曜示意苏鲸洛拉起裤腿,少女的小腿笔直,紧致的肌肉形成了一段优美的弧度。膝盖果不其然地裂开了一点口子,好在九中的校服质量相当过硬,膝盖都摔成这样了裤子还是一点磨损都没有,这才没让泥沙滚到伤口里去。
苏鲸洛微微垂眸,看着商添曜一脸认真且自习地擦去她腿上伤口边缘的血,细心地贴上创可贴。她终于得到机会俯视一遍商添曜了,她看着商添曜头顶上的发旋,以及干净的黑色碎发下长长的眼睫。
“喂,伤口这么严重,你都感觉不到痛的吗?”商添曜问道。
苏鲸洛还在发愣,她轻轻摇了摇头,语气有点儿飘忽,“我从小到大就对痛觉不敏感。拔牙不需要打麻药的,做完手术后,啊,当然是微创的那种,还有力气自己从手术台上下来然后躺到病床上去。”
“那可真好,我挺羡慕你的。”
“为什么?”苏鲸洛诧异地问。
这还是她身边第一个羡慕她这种缺陷的呢。
“校霸嘛,需要打打杀杀嘛,怕疼就太不酷了。”商添曜终于接受了其他人对自己的这个称谓,“但是我很怕疼,为了不让人打我,所以我要先动手。校霸,不良这种称号不是空穴来风,到底是我自己作出来的。”
苏鲸洛的眼神又开始放空了。
苏鲸洛特别记得陈天策曾经对她说,身体上对痛觉不敏感并不是好事,那只会无限度地放大你心里面的悲痛。
陈天策要她做一个心里非常非常强大的人,苏小姐自认为自己做得很好,她不在意流言,不关心蜚语,他人的负面的评价永远影响不了苏鲸洛,她的内心柔韧而强大,总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自己调整成最佳的状态。
但是就跟阿克琉斯的脚踝一样,陈天策不断敦促她锻炼自己的内心,苏鲸洛是个很好的学生,她很听老师的话,进步快速,但她有个弱点——就是握着她的脚踝的陈天策。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和陈天策有关,她就会方寸大乱。
商添曜看着女孩飘忽的眼神,苏鲸洛有的时候就是会进入自己的世界,就像刚刚还冰山消融,穿暖花开的世界一下子就封闭了起来,这儿没有春花没有腊梅,只有一片茫茫雪原,女孩徒步走在其间,孤独寂寞,像个迷路的小孩。
“苏鲸洛,你和陈天策是什么关系?”
商添曜撑着下巴,问。
“他是我的老师。家庭教师,可是他已经死了,我连他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苏鲸洛把自己的裤腿整好,“商老板,等你去小卖部进货后闲着也是闲着,陪我一起去找个人呗,看你好像对一中很熟的样子,难不成以前来这高就过?”
“我考过一中的体育特长生。”商添曜笑了一声。他每次去小卖部逛一圈都会买很多东西,常常被苏鲸洛戏称为进货。商老板这个称呼这么咂摸一下好像有点特别的味道在,他很喜欢。
“哦?您这是没考上?不应该啊,我看你体育应该相当不错的。”
“那天考试的时候脚崴了,跑四百米的时候痛得要命,然后以一分之差输了上一名,灰溜溜地跑出来喽。后来一直都在养伤,只能纯靠文化分,不然也不至于沦落到九中。”
哦豁,还沦落呢,这自我感觉可是相当良好啊。
自我感觉相当良好的商添曜确实很好用,苏鲸洛可以拍拍胸脯保证这一点。好在虽然他的凶名已在九中远近闻名,但一中学生从来没听说过有这号人物,一看这种级别的大帅哥降临来找人,小女孩们前仆后继地准备帮忙。
人多就是力量大,不过五分钟,杨文渊在哪个班就已经打探出来了。
商添曜苦着脸走到苏鲸洛的旁边,“你又把我的名声给搞臭了。那些女生现在竟然开始传……传我……”
商添曜支支吾吾就是说不出来那个羞耻的词汇,苏鲸洛轻笑了一下,“传言好听吗?”
“啊?不好听啊。”
“不好听你听来干嘛?就是这个道理。”苏鲸洛耸耸肩。她的表情有点儿严肃,她刚刚看了眼一中高一下期末考的成绩排名,历史类的第一上就赫然挂着三个熟悉的大字儿:杨文渊。
陈天策不愧是陈天策,苏鲸洛就没有见过他不达目的的时候。
跟杨文渊出来的是一个男生。
他看到苏鲸洛后就惊叫起来,“诶,这不是咱们兄弟学校里的探花吗?”
一中视附中为最大的竞争对手,这兄弟学校就是“写作兄弟读作竞争”种典范中的典范。
之前在附中就读的时候,苏鲸洛常常占据万年老三的名字,老三把人给喊老了,小三名字就太不对劲儿,于是非常有文化的附中人就给他们学校的前三甲取了别称:状元,榜眼,探花。
苏鲸洛就是三鼎甲之一的探花。
他们学校的这点情趣在英语演讲比赛的时候就被一中人给发现了,参加过那次演讲的人都知道,附中里有一个英语口语爆炸厉害的探花儿苏鲸洛。
“你是……”
“我是谢渊啊谢渊。”谢渊朝她抱歉地笑笑,然后飞快地从口袋里掏出眼镜儿,架在鼻梁上,“这样你能认出我了吗?”
苏鲸洛自然认得。
如果不是这人,苏鲸洛压根儿就不会认识李淳安。英语演讲比赛结束之后,一中作为东道主,非常快乐地请附中代表们吃了一顿他们的食堂。
谢渊并不知道附中的客人们是被请来的客,指着苏鲸洛就说这家伙跑到食堂里打饭没给钱。他古道热肠,侠气万千地让苏鲸洛赶紧掏钱出来给食堂阿姨。
苏鲸洛只是跑过来比个赛不知道还要吃饭,兜里脸还干净,好在李淳安冷冷地走过来帮她解了围。一开始苏鲸洛有多尴尬之后谢渊就有多尴尬。
李淳安非常不留情地指出,你怎么连人家穿着附中校服都没有看出。
谢渊低下了头,诚实道,脸太好看了,顾不上看别的。
李淳安继续,这么多人不付钱就打了饭,你怎么单单就看见了一个苏鲸洛?
谢渊的头更低了,回答,因为她最好看,我对美少女可是很敏感的。
苏鲸洛之后就记住了那张戴着眼镜,算不上好看但挺清秀,看着有点儿像是二愣子的男生。
苏鲸洛自觉自己是个眼镜控,但是这一次她终于发现了一个不戴眼镜比戴眼镜好看的男生。
好,谢渊,她记住了。
苏鲸洛点点头,她眨巴眨巴眼睛,狡黠得很,“我找杨文渊有点儿事,可以把她借给我一会儿讲讲话吗?”
这杨文渊可是被以商添曜的名义叫出来的,谢渊这么跟着不是太八卦了就是暗恋人家。啧啧啧,这年头啊,世风日下啊。
“我记得我们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见了吧?”学校天台的风很舒服,苏鲸洛趴在不算高的围墙上眺望远方。
杨文渊点点头,“我小时候太任性了,给你和你妈妈添了不少麻烦,真抱歉。”
苏鲸洛摇摇头,“你也是苏泽川的孩子,这一切都是他欠你的,你应得的。我今天来不是跟你掰扯这个,我想问问,有关于陈天策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杨文渊的眼睫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