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析流速
两个多小时后,我将尸检报告提交到王明的手中,后者看了反而觉着有些头疼。
“你们能确定一下尸体的源头?”王明一边翻阅报告一边说。
我挠了挠额前的头发说:“尸体的源头?我差点把这茬给忘了。”
我处理的溺死案并不多,为了让王明更方便报告案情,我开车带着鉴证科成员重返现场。
许久之后,我们一行人依次下车,我跟程华龙拎着各自的工具箱来到了河边。
我望着湍流的河水道:“阿龙,接下来就靠你了,分析完流速赶紧划分出死亡区域。”
因为程华龙的副业是分析师,关于测量数据和取值,就如同普通人吃饭喝水一样。
测量水流速度的方式有多种,程华龙所知道的大致有两种:颜色示踪法和盐液示踪法。
颜色示踪法是河流测流速的常见手法,通过给流体注入染色剂,如红墨水,在初始位置倒入染色剂并记好时间,选定某一位置当终止位置。直到染色后的流体到达时记录时间,就能求出水流的真实流速。反复多进行几个重复,方可确定此段距离内的平均流速,这种方法同样简便易行,误差比浮标法小很多。
盐液示踪法是在上游某一位置给径流中注入盐液,同时采用秒表计时,通过布设在下游的电极来感应盐液,由连接在电极上的灵敏电流计显示出来。借助时间差和距离,成功推算出该段距离内的流体速度。
“阿龙,你准备用啥方式测水速?”我看着傻站在身侧的程华龙问道。
程华龙没有回答我,他从工具箱拿出一个三层结构的架子,下面是一些缩小版的船桨。
光见到这个玩意就让我心生疑惑了,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测量水流速度的工具。
程华龙组装好那个三层架子后直接放到水中,不一会儿才对我讲解道:“天哥,咱们要经实测流速(一个断面上多点实侧流速),才能准确估算流量。”
我没听明白他是几个意思,直接追问道:“你用的什么方法?”
程华龙清楚我不太懂他这个领域,赶紧回答道:“我手中的仪器是LS25-1型旋桨式流速仪,它的工作原理是,当水流作用到仪器的感应元件(桨叶)时,桨叶即产生旋转运动,而且水流越快,桨叶转动越快,转速与流速之间存在着一定的函数关系,即V=f(n)。所以说确定水的流速,只要准确测出仪器桨叶的转数及相应的时间便可。”
“现在你要干什么?”
“这要多处的检验数值,我要换个地方测,才能有更加精确的数据。”程华龙边测边说。
我看了看程华龙手中的仪器,上面有测量数值的显示屏:“能说下仪器的工作原理吗?”
程华龙见状摇摇头,然后朝我说:“这个仪器的工作原理,实际上是测量在预定时间内流速仪的桨叶被水流冲动时所产生的转数。桨叶的转数是利用仪器的接触机构转换为电脉冲信号,经由导线传递到水面部分的计数仪器计算出结果。”
“桨叶每转20转,接触机构触碰一次,计数仪器会发计一次信号,测量者统计此信号数,并乘上20倍数,算出流速仪桨叶的实际转数。用停表记录该转数相应的测速历时‘T’,并以历时‘T’除转数‘N’,即得旋桨的回转率‘n’。最后,把此回转‘n’乘以水力螺距‘b’,并加上仪器常数‘a’,最终的数值则是实际流速。”
最开始时我大致还能理解,但程华龙说完后我就懵了,首次感受到领域间的巨大差别。
我揉了几下太阳穴,他这番话让我很头疼,因为我完全没听懂。
“阿龙,你来一下。”等程华龙走过来后,我直接给了他一个脑瓜崩,“你不能说人话?”
程华龙“哎哟”一声摸了摸脑门儿,他讪笑着说:“现在河水的流速一般是0.5米/秒~3米/秒,河中间靠近水面处的流速最大,两边的流速稍微减缓。假设尸体一直在中间处漂流,所以我要去河中间跟河边多测几次,最后算出平均值就行了。”
听完这段话,我冷笑着说:“你小子给我记住了,以后少装神弄鬼!”
程华龙尴尬一笑,开始继续测量,最终确定水流为1.5米/秒,结合死亡时间为26个小时之前,仔细算起来恰好是2.34公里。凭借这些真实的数据倒推回去,发现尸体源头竟是在上游2.34公里的龙山小区。
当然,为确保调查工作能顺利进行,还专门让王明通知了几位警员一起同行。经过仔细确认,死者叫李茜,为龙山小区附近的一位居民。李茜是一名外省的务工人员,来到东华市是为了打工挣钱,与她一同居住的还有其男友雷宇。
结合李茜生前有进行过搏斗和被钝器击打的伤痕,所以雷宇成了头号嫌疑人。
王明与一干警察当机立断,申请相关文件将他逮捕。不过,当他知晓女友的死讯时,先是感到震惊和不愿相信,还以为众警是在跟他开玩笑,直到确认无误后开始痛哭流涕。我和王明共同参与审讯,我发现雷宇的微表情很正常,并没任何撒谎的迹象。而且对于杀人抛尸之事,雷宇果断否认。他声称和死者在前天大吵一架,死者一气之下出走,就一直没回过家。
“其实以前我们也吵过,可那都是在气头上,等气消她自然会回来,最长时间也就是两三天。所以我那天没咋当回事,你们一定要查出真凶,你让我干啥都行!”这段话我在审讯时印象最深,乍听之下没什么。不过,我后来仔细一想,这话隐约能听出二人的关系不咋样,估计李茜还有被家暴的可能。
我了为证明自己的推测,专门让白静静将之前在现场拍摄的照片拿来给雷宇认。
雷宇仔细看了好几遍照片,除了身上的几处伤痕外,别的伤痕均全部否认。
“在离开之前,我警告过她别走,但她就是不听,所以我为了留住她,迫于无奈才动了粗,但小心力气使大了些,这个你们能理解吧?不过,头部的伤跟脚伤和我没关系,这铁定是凶手搞出来的呀!”雷宇说话时,情绪很激动。
据雷宇的口供,暂时无法排除他的犯罪嫌疑,毕竟他是明面上最后一个接触李茜的人。
“这个雷宇很明显有家暴倾向,我看李茜的死八成和他脱不了干系,还说什么不小心力气大了些?身上都给整淤青了,这还算不小心?天哥,我认为凶手百分之八十就是他!”白静静挥舞着小拳头,越说越激动。
“我有不同的看法,凶手应该不是雷宇。”程华龙一边敲击键盘一边继续分析,“尽管他有家暴倾向,但这作案手法实在过于粗暴,假如他是凶手早跑了,天哥还专门进行过微表情分析,也没看出啥撒谎的迹象。”
白静静本来就很火大,听到这番话,立马质问道:“如果他是请人作案呢?”
“你这叫强词夺理,你咋知道他请人作案了?”程华龙一脸不悦地反驳她。
“好了,你们别吵了。”我赶紧制止二人无用的争吵,因为这案子还要从雷宇身上下手。
“天哥,你确定雷宇没撒谎?”白静静问完后,不禁有点后悔,这样问貌似不太礼貌。
我似笑非笑地说:“无论真假,狐狸总会露出尾巴,咱们去做个实地检验。”
在我的申请之下,鉴证科全员到雷宇和死者的房间进行检验,希望能有些额外收获。
“咱们主要找找雷宇的房内有无钝器。”
“钝器?”
“大致是圆滑型的触口,比如棒球棒、扫把棍子等,反正是圆的就行。”
不出片刻,众人便来到雷宇和死者的房间。房子不算很大,空气中还有股消毒水味。
白静静直接跨入房内,将所有圆形可造成重击的棍子都搜了出来。不过,很明显这间房里这种棍子比较少,收获其实并不大。相比之下,程华龙就要冷静许多,他穿戴好防护道具后,拿出鲁米诺液体开始四处喷,连搜出来的棍子也喷了。
“根据我们检测出来的线索,死者在生前和人进行过激烈搏斗,头部受过重创,那么棍子上一定会有血迹,地上也应该会残留滴状血迹,而且从死者脚踝处的伤痕来看,应该是被击倒后(可能眩晕)被人拖拽过,地上自然亦会存在长条状血痕。”程华龙开始检查和分析道。
我看程华龙跟白静静很用心,就没过多干预二人的勘查工作。
随后,我在秦烟雨耳边低语几句,后者听完就匆匆离开了。
与此同时,程华龙喷了半天,都没发现血痕,连白静静搜出来的棍子上也不见血迹。
“怎么会这样?”白静静顿时失落了不少,她心中充满疑惑,可无人能为她解惑。
“白静静,原因很明显,雷宇并非真凶手。”程华龙继续进行着推理,“而且这地方离最近的一条河至少还有1公里左右,若雷宇真杀了李茜,他不可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将尸体转移到河边吧?”
白静静的倔脾气也上来了,她较真反驳道:“不对,这里可能不是第一案发现场,因为太干净了!”
这时我的电话铃声响起,来电者是秦烟雨,接通耳语几句之后,我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随后,我打断了面前二人的对话:“静静没说错,这儿确实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天哥,莫非你早就知道了?”白静静张大着小嘴看向我。
“第一案发现场已经确认了?”程华龙也紧跟着追问。
“你们能挨个问不?”面对二人的连番追问,让我不知道先回答谁才好。
“先回答她的问题吧。”程华龙偷偷瞄了一眼,他发现白静静的手在暗中握拳。
我很清楚白静静特别爱搞怪,摇了摇头对她说:“其实我也刚刚才知道。”
“跟我们的检测结果有关吗?”程华龙推测是因为这头有结果,才肯定那边为第一现场。
“有一定的关联性,因为早在我们来此之前,便根据雷宇提供的时间段,通过小区监控发现了死者的身影。她当时的状态确实不太稳定,也符合雷宇的描述。不过,她出小区后便不知所踪了,在各个监控都没找到她的踪迹。后来小区的保安说,这片儿没有监控录像的地方只有一条直通河边的小道,而且他在案发当天还碰见过女死者,死者独自朝着河边走去,从此就没见过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