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前世闹剧
张卫东这才叫细宗一起划船，把带着浮漂的地笼一路展开来，牵着于宝萝的尼龙绳也入水，只这边的头子是绑在船上的。
“这可太好玩了！第一回见地笼上绑浮漂的。”细宗笑道。
“等宝萝抓了田鸡上来，咱们钓黑鱼，她一下午不游个三小时不肯上来。”张卫东笑道。
“行！哈哈！”细宗应声。
这头的河滩其实水最深的地方也就两米左右。
边上就特别浅。
这两年也从山里挖了些大的石头给扔在边上，摸田螺什么的也不错。
但要说日常用，那都不如各家各户门口三分地的小水塘，好歹弄个楼板架上是能洗衣服的，这头都不行，边上实在太浅了！衣服放进去，带出来的全是淤泥！
“外公，划回来拿田鸡！”于宝萝喊道。
地笼进了水，她随手抓到的东西就能随手装，不用游来游去，也不怕水产晒死，就是当网兜用的这么一个用场，所以船和她之间的距离就可以很随意。
“好嘞！你别抓黑鱼和鲶鱼啊！看见了就叫外公去放饵！”张卫东道。
“诶！晓得了！”于宝萝应声。
黑鱼会咬人，鲶鱼两边的刺也很凶，她的手还太小，扣不住。
像鲢鱼这种就不怕，直接一手扣住嘴巴，一手扣住腮，能抓稳就能送进地笼。
于宝萝小小的脚丫打着水花，带着眼镜的脑袋闷在水下仔细寻找。
夏日的浅河滩里，东西真的很多。
细细的手臂一伸，两手一起掏，总能掏出家伙来，一次都不带落空的。
带着记忆回到小时候已经两年零四个月了，如今已经是91年的夏天。
在村里，她很明显并没有太大的改变现状的能力。
但她知道爸妈曾经对自己的疼爱，也知道在社会大环境下，他们的身不由己和无奈。
没有能够捧上铁饭碗的文化水平，也没有对这个时代预判的能力。
这个时代，所有人都在摸着石头过河，或一夜暴富，或一贫如洗，或没有起伏，安安稳稳的在乡下种地。
但她知道，在爸爸为了她的户口离开家前往魔都的时候，他们家就不可能靠务农安稳度日了。
未来，会有更多浪潮下的一地鸡毛，在千家万户，也在他们家。
其实，前世的这个时候，她还是个糊里糊涂的小屁孩，并没有什么太多的记忆。
但她印象中，非常清醒的记得外公的葬礼。
爸爸还有三年就会被骗，外公也会因为这件事活生生气死。
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她当时其实并不清楚。
时过境迁后，爸妈对此都是只字不提，不过到底还有于宝娜。
于宝娜那时候已经十一岁了，很是能记得一些事情了，只是大人的事，她也说不太清。
大概就是，那个跟人私奔的张家老三张留梅和丈夫任国超带着女儿回了村里，被张卫东赶出了门无处可去就住在了镇上张杰文家。
张杰文也不待见她，但秦红棉心疼的不行，一边是大儿子，一边是小闺女，都是她的心头肉，索性就带着女儿和野女婿一起去于家村，住在了张腊梅家里。
张腊梅这人，从小就被老妈和哥哥妹妹给支使习惯了，这种影响并不是能轻易消弭的。
这不，被秦红棉和张留梅折腾的不行，再看看只比于宝娜小一岁的任丽芳，心里头只觉得作孽，心一软，就让他们去魔都投靠于新耀。
那时候，国内各种各样的工厂经济十分活跃，导致钢材的需求量很高。
国内的钢材期货价格逐步上涨，最高能到四千两百元一吨。
而国内的钢材产能有限，同时，国际上的经济大环境不好，钢材产能过剩，价格持续下跌。
所以国内实际的现货价格，其实就在一千六到一千八之间浮动，从港口入港的钢材价格更是只一千三百五到一千六之间。
在供不应求的情况下，工厂为了不停工，都是先打钱后拿货。
这就导致身在魔都的于新耀即便没有本钱，只要肯吃苦，日夜盯着码头抢货，这就是天上掉下来的红利！
于新耀的生意已经有了很大的起色，但自己没文化也没驾照，所以什么二话都没说，就让张留梅给他做财务，任国超帮他联系租车押货的事儿。
可惜，于兴耀的文化水平注定了，这一波红利只是水中花镜中月。
那一口红利，是从明年年初开始，一直持续十八个月。
十八个月以后，宏观调控，这个红利就消失了！
到后期，钢材开始供大于求了，于新耀也只是依靠着积累下来的关系网还能在这里头混一口饭吃而已。
结果，就一笔账目。
码头已经发了六十三万的货，工厂也已经打了六十三万的款。
最后款和货全没了！
于新耀因此被人绑架了一个多月，人也被打了半死，还被告上了法庭背了一身的债务，遣送回原籍。
魔都梦破灭，生意断送，家人背叛，巨额债务，都让于新耀心如死灰！
因为这事儿一蹶不振不说，也不可避免的迁怒了张腊梅。
从那以后，这个家里就充满了谩骂，酗酒和暴力，再也不复以往。
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张卫东知道后，突发心梗，一条命就这么没了！
葬礼上，因为秦红棉的偏心，没有一个人指责张留梅和任国超，却都说张卫东是被于新耀害死的！还让他想好好过日子就好好过日子，别嘴巴不干不净的骂人。
他跟张腊梅是离婚的，那个房子是张腊梅和于宝娜的，让他回家就是天大的恩情。
收留一条狗还知道摇尾巴，收留他居然还要酗酒打架，走到哪都没有这样的道理。
于新耀崩溃得大闹葬礼，掀桌子，骂人，打人，最后被人制服，满身满脸都是泥浆，只绝望又凄厉的看着外公停棺的门板，满眼血色，却是连哭都哭不出来。
那一幕，于宝萝哪怕才不到六周岁，却也记得太清楚太清楚了！
那时，她又心疼又害怕，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些事，但根本没有人顾得上她。
她局促的看着这一场闹剧，只有一个人小心翼翼抱着她，那人就是细宗。